工曹掾马钧站在新筑的、尚显粗糙的宛城北门谯楼上,俯瞰着城外一片繁忙到令人窒息的景象。这里已成了天下最庞大的工地。
目光所及,尽是衣衫褴褛、背负着土石木料艰难蠕动的苦役!来自朔方的十万新丁,与南阳本地苦役营的数万人,以及数万被雇佣或征调的民夫混杂在一起,总数超过二十万!他们如同汹涌的浊流,在工曹属吏和监工军声嘶力竭的指挥下,分成了无数股:
一股在宛城残破的城墙内外。数万苦役蚂蚁般攀附在城墙上,用新烧的青砖和条石替换着博望之战留下的残垣断壁。巨大的吊杆吱呀作响,将沉重的石材吊上城头。城下,烧制青砖的土窑冒着滚滚浓烟,取土制坯的苦役在巨大的土坑里劳作。
一股在城西白河(淯水)岸边。上万苦役正奋力拓宽加深河道,疏浚淤塞,加固堤防。木桩被夯入河床,巨大的条石被绳索牵引着砌筑护岸。这条贯通南阳盆地南北的水道,是未来粮秣转运的命脉。
最大的一股,则如同一条翻滚的土龙,向着宛城以北、博望以南的广袤原野延伸!那是“南阳北道”的施工现场!数不清的苦役挥动着铁锹、镐头,在规划好的路线上奋力挖掘着路基。木制的轨道上,满载土石的独轮车被苦役们推拉着,吱吱扭扭地驶向堆积如山的弃土场。更远处,石匠们叮叮当当地开凿着山石,制作铺设路面的石板。监工骑着驽马来回奔驰,皮鞭的炸响和呵斥声不绝于耳。这条规划中连通宛城、新野、博望直至豫州边境的宽阔驰道,将彻底改变南阳盆地的交通格局,是王康控制这片新得战略支点的血管!
空气中弥漫着汗臭、尘土、新木、石灰和劣质伙食混合的刺鼻气味。号子声、夯土声、凿石声、车轮声、监工的斥骂声、偶尔响起的鞭挞声与惨叫声……汇合成一片巨大而混沌的声浪,日夜不息地冲刷着这片刚刚被战火蹂躏过的土地。
马钧清瘦的脸上毫无表情,只有深陷的眼窝里闪烁着近乎狂热的光芒。他手中紧握着工曹最新绘制的《南阳重建总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城防、官署、驰道、河渠、驿站、军仓、屯田水渠等上百处工程节点。十万朔方苦役的到来,如同给这架巨大的工程机器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彭校尉,”马钧对身旁风尘仆仆、一脸凶悍的彭脱道,声音因长期在工地吼叫而沙哑,“你部新到,体力尚足。城西白河堤坝加固、取土烧砖二事,最为吃重,交予你部五万人!五日之内,需取土十万方,供城东窑厂!能否?”
彭脱咧嘴一笑,露出被风沙染黄的牙齿,抱拳道:“马工曹放心!误了工期,彭某提头来见!”他转身对着谯楼下待命的几个心腹监工头目,猛地一挥手,吼声如雷:“儿郎们!带人去西河滩!五日,十万方土!少一方,老子扒了你们的皮!”凶悍的吼声穿透嘈杂,几个监工头目如同打了鸡血,嗷嗷叫着冲下城去。
马钧不再看彭脱,目光投向烟尘弥漫的北面驰道工地,对身边书记官快速下令:“传令北道督造:朔方苦役另五万人,全部投入路基拓宽!分段包干,每队每日需掘进十丈!所需石料,着西河苦役营增调五千石匠,三日内抵达新野石场!再传令屯田校尉吕宜,其所督新辟军屯区水渠,必须于秋种前通水!征调民夫不足,可向博望营徐晃将军请调镇军辅兵协助!秋雨将至,工期一刻不容延误!”
一道道命令流水般发出。马钧如同一个最精密的枢纽,调动着南阳大地上二十万血肉之躯与无数物料,将王康深耕南阳、固本培元的意志,一寸寸夯入这片浸透鲜血的土地。远方,新翻垦的屯田黑土在秋阳下泛着油光,隐约可见农夫驱赶着牧曹调拨来的犍牛,开始播种冬麦。战争的创伤被飞速掩埋,一个属于大晋的、更加强韧的南阳,正在无数苦役佝偻的脊背上,在监工无情的鞭影下,在工曹官吏嘶哑的号令声中,艰难而不可阻挡地生长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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