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凄厉的“不”字,在奢华而又密不透风的房间里,被厚重的天鹅绒窗帘和隔音墙板吸得干干净净,没有激起半点回响。
马三的瞳孔里,那片冰冷的刀光被无限放大,占据了他全部的视野。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成了粘稠的糖浆,他甚至能看清刀刃上因为擦拭而留下的细微划痕,能闻到刀锋上那股子金属与血腥混合的、独属于地下的气息。
他脑子里走马灯般闪过的,不是一生过往,而是这三天来的癫狂。是赌桌上众人羡慕又敬畏的目光,是荷官一次次无奈宣布他胜利的声音,是总统套房里柔软的大床,是银行本票上那一串他数都数不清的零。
那些曾经让他飘飘欲仙,以为自己是天命之子的画面,此刻却化作一张张嘲讽的鬼脸,在他眼前狞笑。
他终于想起了那个躺在院子里,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的年轻人。
——“我赐你‘逢赌必赢’的好运。”
——“祝你发财。”
原来,那不是祝福。
那是一道催命的符,一道用蜜糖包裹着砒霜的、最恶毒的诅咒。
原来,好运的尽头,是断头台。
悔恨与恐惧的巨浪将他彻底淹没,但一切都晚了。
豹哥的眼神没有丝毫波澜,像个正在处理一块案板上多余肉块的屠夫。他手臂下落的动作,稳定、沉着,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噗嗤。”
一声沉闷的、令人牙根发酸的轻响。
不是骨头断裂的脆响,而是利刃切入血肉组织的黏腻声。
马三的惨叫戛然而止,喉咙里发出一声被扼住的、类似漏气般的嗬嗬声。他的身体猛地一弹,随即又被两个壮汉死死地按回桌面。
剧痛,并没有在第一时间传来。
他只是感觉自己的右手手腕一轻,仿佛有什么沉重的负担被卸了下去。他僵硬地、缓缓地低下头。
他看到,自己那只曾经在麻将桌上呼风唤雨、在牌桌上点石成金的手,那只曾经戴着金表、夹着雪茄的手,此刻,几根手指正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与手掌分离,静静地躺在深色的实木桌面上。暗红色的血,正从断口处汩汩涌出,迅速浸染了桌面,像一朵正在盛开的、妖异的花。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马三粗重而又压抑的喘息声。
豹哥将那把依旧滴着血的刀,随手扔在旁边的托盘里,发出“当啷”一声脆响。他抽出一方洁白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自己手上溅到的几滴血珠。
“我开赌场,信奉的是概率,不是运气。”他看着马三那张因剧痛和失血而扭曲的脸,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运气这东西,偶尔来一下,叫惊喜。一直来,还只找你一个人,那就叫‘规矩’被破了。”
他将染红的手帕扔进垃圾桶,对身后的手下摆了摆手。
“把他赢的钱,一分不少地拿回来。另外,从他本金里,扣除今天兄弟们的辛苦费,还有这张桌子的维修费。”
几个壮汉立刻上前,粗暴地在马三身上摸索。银行本票、现金、车钥匙、手机……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搜刮一空。
“豹哥……豹哥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剧痛终于如潮水般袭来,马三浑身抖得像筛糠,他语无伦次地哀求着,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晚了。”豹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马先生,记住,不属于你的东西,就算捧在手里,也是烫手的。有时候,会烫掉一层皮。有时候,会烫掉几根手指。”
他挥了挥手,像在驱赶一只苍蝇。
“扔出去,别弄脏了我的地毯。”
两个壮汉架起已经瘫软如泥的马三,拖着他走向后门。地上,留下了一道断断续续的、刺眼的血痕。
后门打开,一股混合着馊水和腐烂垃圾的恶臭扑面而来。
马三被毫不留情地扔了出去,重重地摔在湿滑油腻的地面上,身边就是一个散发着恶臭的垃圾桶。
门,“砰”的一声,在他身后关上,隔绝了里面那个温暖、奢华,却又冰冷、残忍的世界。
夜风吹过,带着深秋的凉意,吹在他湿透的后背上,也吹在他那只血肉模糊的断手上。他躺在垃圾堆里,看着天上那轮被城市灯光染得昏黄的月亮,脑子里一片空白。
赢来的八千万,没了。
曾经赖以为生的骗术和口才,在绝对的暴力面前,像个笑话。
那只曾为他带来无限风光的手,废了。
“逢赌必赢”……“祝你发财”……
那句轻飘飘的话,此刻却像一口重逾千斤的铜钟,在他脑海里反复撞响,震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翻腾。
他忽然疯了一般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变成了嚎啕大哭。哭声在寂静的后巷里回荡,嘶哑,绝望,像一头濒死的野兽。
……
两天后,躺平堂。
午后的阳光正好,陈玄躺在他的专属躺椅上,身上盖着林晚晴刚给他织好的薄毯,睡得正香。土狗趴在他脚边,尾巴随着主人的呼吸声,有节奏地轻轻摇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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