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泥巴似乎把照顾叶枫当成了某种使命,或者说,一种情感的寄托。她年纪虽小,手脚却异常麻利,煎药、擦拭、喂食,做得一丝不苟。她很少笑,大部分时间只是沉默地做着事,或者坐在门槛上,望着屯子外苍黄的天际线发呆,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时常蓄满泪水,却又倔强地不肯落下。
直到有一次,叶枫伤势稍好,尝试下地走动时,差点绊倒。小泥巴惊呼着冲过来扶他,情急之下,她的脸孔和身形似乎极其轻微地模糊晃动了一下,那一瞬间,叶枫仿佛看到了另一个略显陌生的清秀面容,虽然转瞬即逝,又变回了那个脏兮兮的“小泥巴”。
叶枫心中一凛,但没有声张。又经过几次细微的观察,他确信了——这女孩拥有某种极其罕见的、天生的易容能力。她并非刻意伪装,或许这只是一种在巨大创伤后、下意识隐藏真实自我的本能保护。这,倒是有点像传说中的“炮”?叶枫连忙摇了摇头打散了这不切实际及想法
这天夜里,油灯如豆。小泥巴给叶枫换完药,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离开,而是低着头,用蚊子般细小的声音问:“叶枫哥哥……你……你是不是很快就要走了?”
叶枫看着她低垂的、带着细小绒毛的脖颈,心中微软:“嗯,等伤再好些,我还要继续赶路。”
小泥巴猛地抬起头,眼睛里瞬间涌上水光,却又拼命忍住:“你……你能不能……带我走?”这句话仿佛用尽了她全部的勇气,小手紧紧攥着破旧的衣角,指节发白。
“我……我很能干的!我会做饭、采药、认路……我吃得很少……”她急急地补充,像推销一件微不足道的商品,“我……我还可以变成别人的样子,不会给你添麻烦的!”她终于说出了自己最大的秘密,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和期待。
叶枫沉默了。他看着眼前这个失去一切、试图抓住一根浮萍的小女孩,心中充满怜悯。带她走?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将要面对的不是一个人的风餐露宿,不是一个人的险象环生。他自己的前路尚且迷茫,强敌环伺,如何能护得另一个脆弱生命的周全?
屋外戈壁的风呜咽着刮过,如同无数亡魂在低语。
良久,叶枫艰难地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小泥巴,外面的世界……比马贼更危险。”
小泥巴眼中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蓄积的泪水终于无声地滑落,冲开脸上的灰尘,留下两道清晰的泪痕。她没有哭出声,只是肩膀微微颤抖起来。
“……我明白了。”她低下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对不起,叶枫哥哥……是我太贪心了。”她转身就要跑出去。
“等等。”叶枫叫住她。他忍着痛,从贴身的行囊里摸索出一块小小的、边缘已被摩挲得光滑的木牌,上面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叶”字——这是他小时候,师父刃白随手刻了给他玩的。
他将木牌放入小泥巴冰凉的手心:“这个给你。如果……如果我以后有了足够的能力,一定会回来找你。或者,如果你遇到了天大的难处,可以拿着这个,去……去任何一个大的城镇,打听一个叫林沁的人,或者林府……”他说着自己也觉得渺茫的承诺,但这似乎是他此刻唯一能给予的东西。
小泥巴紧紧攥着那块还带着叶枫体温的木牌,眼泪掉得更凶,却用力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清晨,叶枫的伤势勉强允许他骑乘玉狮子。屯民们送来了一些干粮和水。叶枫翻身上马,目光在送行的人群中搜寻,却没有看到那个瘦小的身影。
他心中轻叹,一抖缰绳,玉狮子迈开步伐。
就在他们即将走出沙砾屯那低矮的入口时,旁边一栋土房的阴影里,一个小小的身影闪了出来。她依旧顶着那张脏兮兮的“小泥巴”的脸,但眼睛红肿。
她没有再哀求,只是用力地、深深地看了叶枫一眼,仿佛要将他和他胯下神骏的白马牢牢刻在心里。然后,她举起手,轻轻挥了挥。
叶枫心中一酸,也朝她点了点头,最终狠下心,催动玉狮子。
银白色的骏马驮着少年,踏起烟尘,逐渐消失在戈壁的地平线上。
土房阴影里,小女孩直到再也看不到那个身影,才缓缓放下手。她低头看着手心那块小小的木牌,另一只空着的手轻轻在自己脸上一抹——那张脏兮兮的“小泥巴”的脸消失了,露出一张略显苍白、却十分清秀精致的面孔。
她看着叶枫消失的方向,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地说:
“叶枫哥哥……我会变得很有用的。到时候,我一定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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