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大明宫的晨雾尚未散尽,章怀太子李贤被废黜的消息已如惊雷般炸响在东宫角落。太子妃韦氏攥着绣绷的手指骤然收紧,丝线在素缎上扯出一道歪斜的裂痕。廊下传来侍女细碎的脚步声,捧着新制的翟衣小心翼翼地进了殿:“娘娘,司计局刚送来的礼服,明日陛下驾临东宫,正用得上。”
韦氏抬头望向铜镜,镜中女子年方十七,眉眼间还带着京兆韦氏嫡女的矜贵。父亲韦玄贞是普州参军,虽非顶级勋贵,却也是关中望族出身。三年前她嫁入东宫时,李贤还是朝野称颂的“章怀太子”,曾监国理政,处事明断。可如今,一道“私藏甲兵,意图谋反”的圣旨,让整个东宫陷入了灭顶之灾。
“礼服……用不上了。”韦氏轻声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庭院里飘零的梧桐叶,忽然想起出嫁那日母亲的叮嘱:“皇家最是薄情,守住本分,方能自保。”那时她只当是母亲多虑,如今才知,深宫之中,本分二字,从来都是奢望。
没过几日,李贤被废为庶人,流放巴州。韦氏作为罪妃,被迫随夫离京。离开长安的那日,天降细雨,韦氏穿着粗布衣裙,站在泥泞的官道旁,望着渐行渐远的朱雀门,泪水混着雨水滑落。她身边的李贤形容枯槁,昔日的意气风发早已被绝望取代。这场流放,谁也不知道何时才是尽头。
流放之路艰险异常,韦氏与李贤一路颠沛流离,历经两个多月才抵达房州(今湖北房县)。当地官员接到的旨意是“严加看管”,分给他们的宅邸不过是一处破败的民房,四面漏风,冬日里寒风呼啸,冻得人彻夜难眠。韦氏自幼娇生惯养,从未吃过这般苦,可看着李贤日渐消沉,甚至常有轻生之念,她只能强撑着打起精神。
为了生计,韦氏褪去华服,学着洗衣做饭,缝补衣物。昔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女,如今却要为了一斗米与商贩讨价还价。有一次,李贤旧疾复发,高烧不退,当地郎中不愿为罪臣诊治,韦氏跪在郎中门前,从日出等到日落,额头磕出了血,才求来一剂药方。深夜,她守在李贤床边,一遍遍为他擦拭身体降温,直到天快亮时,李贤的烧才退了些。
“阿韦,你何苦如此?”李贤醒来后,看着韦氏布满血丝的眼睛,声音嘶哑,“我已是废人,跟着我,只会拖累你。”
韦氏握住他的手,掌心的薄茧磨得李贤微微一怔。“殿下,一日为夫妻,终身为夫妻。”她的眼神异常坚定,“只要我们活着,总有希望。”
在房州的日子里,韦氏成了李贤的精神支柱。她知道李贤心中不甘,便时常劝慰他,陪他读书写字,甚至学着下围棋,为他排解忧愁。每当有长安的消息传来,韦氏总是先打听清楚,若是有不利于他们的流言,便瞒着李贤;若是有一丝转机,便第一时间告诉他。
圣历元年(698年),武则天在狄仁杰等大臣的劝谏下,决定将李显(李贤已恢复李显之名)召回洛阳。当传召的使者抵达房州时,李显吓得面无人色,以为是武则天要赐死他,竟想拔剑自刎。韦氏一把夺下他手中的剑,厉声说道:“殿下,事未可知,为何要自寻短见?若是赐死,从容受之便是;若是有转机,岂不是辜负了这十九年的隐忍?”
李显看着韦氏坚定的眼神,渐渐冷静下来。他跟着使者前往洛阳,韦氏则留在房州打理善后事宜。临走前,韦氏对李显说:“殿下到了洛阳,切记谨言慎行,万事以保全自身为重。我会尽快赶来,与你团聚。”
李显抵达洛阳后,被武则天立为太子。韦氏随后也来到洛阳,被册封为太子妃。阔别二十余年,韦氏再次踏入这座繁华的都城,心中百感交集。她知道,这一次,她不再是任人宰割的罪妃,而是未来的皇后。但她也清楚,武则天的威严之下,危机四伏,稍有不慎,便会重蹈覆辙。
回到东宫后,韦氏一改往日的低调,开始主动结交朝中大臣。她深知,要想在武则天晚年的政治漩涡中站稳脚跟,必须拥有自己的势力。她首先拉拢的是武则天的宠臣张易之、张昌宗兄弟。韦氏知道,二张虽无治国之才,却深得武则天信任,在宫中拥有极大的权力。她时常派人向二张送去珍宝,与他们称兄道弟,渐渐获得了他们的好感。
同时,韦氏也没有忘记那些曾经支持过李氏的老臣。她暗中拜访狄仁杰、姚崇等重臣,向他们表达李显复位的决心,以及自己辅佐李显治理天下的诚意。狄仁杰等人本就心系李唐,见韦氏如此有胆识和谋略,便逐渐开始支持她。
长安四年(704年),武则天病重,二张兄弟趁机把持朝政,独断专行。韦氏察觉到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她与李显、太平公主、相王李旦等人秘密联络,策划发动政变,诛杀二张,逼迫武则天退位。
神龙元年(705年)正月,李显、韦氏等人率领羽林军闯入玄武门,直奔武则天的寝殿长生殿。二张兄弟猝不及防,被当场斩杀。武则天见大势已去,只得下诏传位于李显,恢复国号为唐。李显登基,是为唐中宗,韦氏被册封为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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