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完了上午的活计——玉清纺完了定量的线，顾枭也替最后一位村民写好了需要的文书——两人看着屋外明媚的阳光，不约而同地生出了出去走走的念头。
他们信步朝着村边的小溪走去，冬日的溪流褪去了夏日的丰腴，变得清瘦而宁静，水流潺潺，清澈见底，能看到水底光滑的卵石。
阳光照在水面上，折射出碎银子般粼粼的波光，晃得人眼花。
两人沿着溪岸缓缓走着，脚下是干枯的、发出细微脆响的草地。
四周很安静，只有溪水欢快的流淌声和偶尔从远处山林传来的几声鸟鸣。
“等开春了，”玉清率先开口，打破了宁静，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规划未来的踏实感，“屋后那块地，得再深翻一遍。王大哥说，地冻一冻，来年虫害少。我想多种些豆角和南瓜，豆角能晾干存着，南瓜也顶饿。”
他说着，弯腰从岸边捡起一块扁平的石头，侧身打了个水漂。石片在水面上跳跃了三四下，才沉入水底，荡开一圈圈涟漪。
顾枭走在他身边半步的位置，目光始终落在他身上，看着他被阳光晒得微红的脸颊和那认真规划生活的侧影。
听到他的话，顾枭很自然地接了过去，语气平静：“柴刀卷刃了，砍柴费力。开春前，得去一趟山外的镇子，找铁匠打磨。顺便……”
他顿了顿，似乎在思考：“看看能不能用写的春联，再多换点东西。鸡窝有些漏风，也该修葺一下。或许……可以换两只半大的鸡崽回来养，以后就有鸡蛋吃了。”
这些话，从一个曾经挥斥方遒的将军口中说出，带着一种奇异的和谐感。
他已经彻底将自己代入了这个农家主人的角色，思考着如何让这个家变得更好，更富足。
玉清有些惊讶地看了顾枭一眼，随即眼中漾开温暖的笑意。他没想到顾枭会想得这么细，连养鸡的事情都考虑到了。
两人又走了一段，溪流在这里拐了一个弯，形成一片小小的河滩。
玉清停下脚步，望着河滩对面，那远处山峦顶峰尚未融化的、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目光芒的积雪，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笼上了一层极淡的阴影。
“顾枭，”他的声音轻了下来，有一丝飘忽，“你说……外面的仗……打完了吗？”
这个问题，像一颗小石子，投入了两人看似平静的心湖。
他们都刻意不去触碰这个话题，仿佛不提，那外面的血腥和动荡就不存在。但终究，那是悬在所有人头顶的阴云。
顾枭的脚步也停了下来，他走到玉清身边，与他并肩而立，望向同样的远方。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里面闪过复杂难辨的光芒，有对过往烽烟的漠然，也有着一丝感慨。
但他很快收回目光，转向玉清，伸出手，将他一只微凉的手紧紧握在自己温热粗糙的掌心里。
他的声音低沉，却万分柔和：“打没打完，都与我们无关了。”
他顿了顿，目光沉静地望进玉清带着些许不安的眼底，一字一句地，清晰地宣告：“有你在这里就好。”
他的话，像一块沉重的石头，瞬间稳住了玉清有些飘摇的心绪。
玉清抬起头，看着顾枭坚定而沉静的独眼，看着他脸上那道狰狞伤疤在阳光下也显得不再可怕，反而成了某种历经劫难、誓死守护的印记。
他心中最后那一丝因外界未知而产生的阴霾，终于被顾枭这坚定的话语和掌心的温度彻底驱散。
夕阳不知何时已经西斜，将天边的云彩染成了绚烂的橘红与瑰紫，也将两人的身影在河滩上拉得很长很长。温暖的余晖笼罩着他们，像是上天给予的温柔抚慰。
玉清回过头，不再看那远方的雪山，而是专注地看向顾枭。
他的眼睛在夕阳下亮得惊人，里面倒映着天边的霞光，也盛满了对未来的、明亮而坚定的希望。
他弯起嘴角，露出了一个无比安心而灿烂的笑容，用力回握住顾枭的手，声音清脆而充满力量：“嗯！这里很好。”
他顿了顿，看着顾枭，无比确信地说：“我们……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顾枭看着他那双盛满了星光与希望的眼睛，看着他那纯粹而温暖的笑容，只觉得整颗心都被填得满满的，再无一丝缝隙。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更紧地、仿佛要刻入骨血般地，握紧了掌中那只手。
溪水在他们脚边潺潺流淌，带着融化的雪水，欢快地奔向未知的远方。
而他们的未来，也如同这溪流，虽然前路蜿蜒，看不清尽头，却已然挣脱了冰封的束缚，带着阳光的暖意和彼此紧握的双手，朝着充满生机与希望的方向，坚定不移地，奔流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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