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同巨大的、柔软的天鹅绒幕布,缓缓笼罩了整个桃源村。
当最后一缕炊烟散尽,灯火零星熄灭,村子便陷入了一种深沉的、几乎与周围山野融为一体的静谧之中。
只有不知名的虫儿在草叶间唧唧鸣叫,偶尔夹杂着一两声遥远的犬吠,更反衬出这夜的安宁。
破屋里,没有灯。
清冷的、水银般的月光,从没有窗纸的窗口和屋顶那些未被完全补好的破洞里流淌进来,在地面上投下斑驳而朦胧的光影。
借着这微光,可以看清屋内简陋到极致的陈设:一张摇摇晃晃的破桌子,两个充当凳子的木墩,以及墙角那一大堆铺得厚厚的、散发着干草清香的“床铺”。
玉清坐在干草铺的边缘,顾枭则靠坐在墙壁下。两人之间隔着几步的距离,谁也没有说话。
忙碌、忐忑、适应新环境的一天过去,此刻万籁俱寂,那种自从城破之日就如影随形的、高度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暂时放松下来。身体里积攒了数月的疲惫,如同退潮后的海水,缓缓漫上四肢百骸。
玉清微微仰起头,看着从窗口斜射进来的那束月光,光柱里,微尘缓缓浮动。
他深深地呼吸着,空气里不再有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硝烟味,也没有了荒野中腐殖土和野兽的气息,只有泥土的朴拙、干草的芬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他们自己生火做饭留下的烟火气。
这种气息,平凡,甚至粗糙,却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属于“家”的温度。
他听到身边顾枭平稳而绵长的呼吸声,不再是受伤发烧时那种急促灼热,也不是逃亡途中警惕的浅眠,这是一种真正放松下来的、沉睡般的宁静。
玉清的心,也仿佛被这宁静的氛围所浸染,变得一片澄澈和平和。
那些颠沛流离的惊恐,那些饥寒交迫的绝望,那些面对伤口无能为力的心焦……似乎都被这陋室的墙壁和这安详的夜色隔绝在了外面。
他甚至有闲暇注意到,透过屋顶的破洞,能看到一小片深蓝色的夜空,上面挂着一轮近乎完美的、皎洁的圆月。
月光如水,静静地洒落在这片饱经战火摧残的土地上,也洒落在这间刚刚燃起一丝生机的破屋里。
顾枭没有睡着,他就那样靠着墙壁,在朦胧的月光下,静静地看着坐在不远处的玉清。
月光勾勒出玉清清瘦的肩线,柔和的侧脸轮廓,和那微微仰起、看着月光的脖颈。他额间的那点朱砂,在月色下显得格外静谧,像一颗沉睡的红色星辰。
曾几何时,他拥有煊赫的家世,无边的权势,挥霍不尽的财富。
他站在权力的中心,俯瞰众生,以为那就是人生的全部。
而现在,他失去了一切。家族倾颓,自身伤残,落魄到寄身于这穷乡僻壤的破屋之中,一无所有。
可是,奇怪的是,他此刻的内心,却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满足。
这种平静,不是来自于外界的赋予,而是源于内心。源于身边这个,无论他是在云端还是跌落泥泞,都始终没有放开他手的人。
他想起了玉清第一次生火时被熏黑的脸,想起他笨拙地煮出夹生饭时不好意思的神情,想起他为了换取一点信息或帮助,小心翼翼地向村民露出讨好笑容的样子……点点滴滴,汇聚成一股温暖的洪流,冲刷着他曾经冰冷坚硬的心。
他不知道外面的仗打完了没有,不知道这个世界变成了什么模样,也不知道他们是否会永远留在这个仿佛被时光遗忘的“桃源”。
未来,依旧是一片迷雾。
但是,此刻,在这里,在这间月光下的破陋屋子里,感受着这份失而复得的、平淡如水的安宁,顾枭觉得,无论前方等待着他们的是什么,他都有了面对的勇气。
因为,他有家了。
这个家,不在广厦华屋,而在这陋室,在心安处,在这个人的身边。
月光无声,陋室无言。
只有彼此和心中那片久违的、充盈而踏实的安宁,在静静地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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