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带来的短暂宁静,如同阳光下五彩斑斓的肥皂泡,看似美好,却脆弱得不堪一击。
一个清晨,玉清照例早早起身。
夜里落了层薄霜,院子里那些茶花和腊梅的叶片边缘都染上了一层晶莹的白,空气清冷刺鼻。
他睡不着,便裹紧了棉袍,在院子里沿着抄手游廊慢慢踱步,活动着有些僵硬的四肢。
院子里寂静无声,只有他轻微的脚步声和偶尔呵出的白气。
当他走到院落靠近后方院墙的一处转角时,墙外连接着其他院落的小径上,隐约传来了两个年轻的声音,由远及近。
像是一个小厮和一个丫鬟,趁着清晨活计还未繁忙时,偷闲说几句私房话。
玉清本无意偷听,正想转身避开,那几个飘过来的字眼,却猝不及防地钉入了他的耳中。
“……千真万确!我亲耳听到前院李管事跟苏家来的嬷嬷商议细节呢!”这是那个小厮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真的呀?是哪家的小姐?快说说!”丫鬟的声音显得更加急切。
“还能有谁?城北苏参政家的千金呗!听说不仅家世好,模样顶俊,还在西洋留过学,是个女学士呢!”小厮的语气充满了与有荣焉的夸耀。
“哎呀!那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大少爷年轻有为,苏小姐才貌双全……”丫鬟的声音里满是憧憬。
“……说起来,老爷去世前就在议这门亲事了,只是碍于丧期。如今这都快出孝了吧?怕是好事将近了!”
“那是自然!府里怕是很快就要忙活起来啰……”
两人的声音伴随着细碎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墙垣的另一头。
玉清却如同被瞬间冻住了一般,僵立在原地,维持着半个转身的姿势,一动不动。
冬日的寒风刮过他的脸颊,刺骨的冷,但他却感觉不到。只觉得一股更加深沉的、来自心底的寒意,正迅速地蔓延至四肢百骸。
苏家小姐……留过洋……女学士……大家闺秀……
这些词语,一下下,敲打在他那早已自知卑微、却仍残存着一丝模糊自尊的心上。
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像顾枭这样的身份,婚姻大事,必然是与门第、利益紧密相连的。
娶一个门当户对、才貌双全的大家闺秀,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他一直都知道。
可当这预料之中的事情,如此具体、如此鲜活地通过墙外的议论传入他耳中时,那种冲击力,远比他想象中要猛烈得多。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指尖抚上额间那颗被称为“观音相”的朱砂痣。
曾经,这是他被估价的资本;如今,在这即将到来的、光明正大的“天造地设”面前,这一点红,显得如此可笑,如此肮脏。
他算什么呢?
一个被父亲买来,又被儿子继承的,见不得光的玩物。一个被困在这华丽牢笼里,连呼吸都要仰人鼻息的禁脔。
那苏小姐的世界,是他永远无法想象,也永远无法触及的。
她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顾枭身边,接受众人的祝福,成为这顾府名正言顺的女主人。
而他,只能躲在这阴暗的角落里,等待着主人偶尔的“临幸”,甚至还要在主人大婚之时,表现出应有的“懂事”和“恭顺”。
一股混合着苦涩、自嘲和某种难以名状的窒闷感,堵在他的胸口,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缓缓地放下手,蜷缩起冰冷的手指,深深地吸了一口这冬日清晨寒冷的空气,试图将那翻涌的情绪强行压下去。
他转身,迈着有些虚浮的步子,慢慢地走回正房。
院子里,茶花依旧开得浓艳,腊梅依旧暗香浮动,但在他眼中,这一切的精致和静谧,都蒙上了一层灰暗的阴影。
墙外的风声,终究还是吹进了这看似与世隔绝的牢笼。
自那日听到墙外风声后,玉清表面上一切如常。
他依旧看书,散步,按时吃饭睡觉。但那种变化是内在的,如同一池静水被投入石子后,表面涟漪散去,内里的涌动却未曾停歇。
他变得更加沉默,那种沉默并非以往的恭顺,更像是一种将自己更深地隐藏起来的、带着距离感的沉寂。
阅读时,眼神也时常会失去焦点,望着书页,久久不曾翻动。
顾枭再次来访时,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种不同。
他走进书房时,玉清正坐在窗下,手里拿着一本书,目光却落在窗外那几株在寒风中微微颤抖的茶花上。
听到脚步声,玉清立刻回过神,站起身,垂首行礼,动作一丝不苟。
但顾枭没有错过他抬眼那一瞬间,眼底未来得及完全掩饰的一丝空茫和疏离。
顾枭没有说话,在书案后坐下。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随手拿起书来看,也没有询问玉清的阅读进度。
只是用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眸子,静静地、带着审视的压力,落在玉清低垂的头顶上。
书房里的空气,因为这份沉默而变得格外粘稠、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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