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个音符从他的指尖滑落,余音如同轻烟,在冰冷的空气中袅袅盘旋,最终彻底消散,融入窗外几乎已经停歇的风雪声中时……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安静了。
那一直存在的、艰难的呼吸声,消失了。
玉清的手指还停留在琴弦上,保持着最后一个按音的姿势。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望向椅子里的顾建源。
顾建源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歪着头,靠在椅背上。
面容是前所未有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安详,仿佛他只是太累了,终于得以沉沉睡去,并且再也不会被任何世事惊扰。
他的胸口,没有了丝毫起伏。
房间里,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和那尚未完全散去的、淡淡的琴音余韵。
玉清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那具失去了生命的躯壳,心中没有恐惧,没有悲伤,甚至没有多少波澜,只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空茫的寂静。
他知道,结束了。
顾建源的一生,以及他玉清作为顾建源禁脔的这段生涯,都在这一曲终了之时,画上了句点。
最后一个音符的余韵彻底消散在冰冷的空气里,如同顾建源最后一口生气。
房间里陷入了某种比死亡本身更深的沉寂,连窗外风雪的尾声都仿佛被这寂静吞噬了。
玉清的手指依旧搭在琴弦上,良久,才如同被冻住般,极其缓慢地收了回来。
指尖因为用力拨弦和长时间的寒冷,已经僵硬发白。
他没有立刻起身,只是静静地坐在凳子上,目光落在顾建源安详得近乎诡异的睡颜上。
那张脸,曾经布满威严和沉郁,也曾被泪水和痛苦扭曲,此刻却只剩下一种彻底的、与世界再无瓜葛的平静。
一种奇异的、超脱的感觉笼罩着玉清,他没有像寻常人面对死亡时那样惊慌失措,也没有涌起多少对逝者的哀恸。
他与顾建源之间,本就没有多少温情可言,更多的是一种扭曲的共生关系。
此刻维系这关系的纽带断裂,他感到的,首先是一种如释重负的空茫。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站起身。动作有些迟缓,像是背负着无形的重量。
他走到脸盆架边,看着那盆混合着冰碴的冷水,沉默了一下。
还是将手伸了进去,刺骨的寒意瞬间穿透皮肤,让他打了个激灵,却也让他更加清醒。
他拧了一把冰凉的帕子,走到顾建源的遗体旁。
就着窗外雪地反射进来的、惨淡的微光,他开始极其仔细地、轻柔地,为顾建源擦拭脸颊。
擦去那未干的泪痕,擦去长途跋涉沾染的尘垢,擦去生命最后时刻溢出的些许污渍。
他的动作很轻,很慢,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贵瓷器。
然后,他又执起顾建源那只冰凉枯瘦、已经僵硬的手,同样仔细地擦拭着每一根手指,每一个关节。
这只手,曾经掌握着巨大的权柄,也曾紧紧抓住他的手腕,传递过绝望的温度。
做完这一切,他替顾建源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襟,将那件昂贵的狐裘大氅抚平,让一切看起来尽可能的体面些。
这并非出于敬畏或爱戴,更像是一种告别仪式,为他这段身不由己的、依附于人的生涯,做一个彻底的了结。
他在用这种方式,无声地告诉这个逝去的老人,也告诉自己:尘归尘,土归土。
你予我的,无论好坏,至此,两清了。
他吹熄了房间里大部分灯烛,只留下靠近墙角的一盏小小的、如豆的油灯。
昏黄跳动的火苗,在墙壁上投下巨大而摇曳的影子,让这死寂的房间更添几分阴森与不确定。
他起身打开了门闩,之后拉过一张硬木凳子,放在离顾建源遗体不远不近的地方,既不至于亵渎,又能清楚地看到。
然后,他坐了下来,将身上那件单薄的棉袍裹紧,双手插在袖子里,准备就这样,度过这漫漫长夜。
他知道,天亮之后,当顾府的人发现顾建源死在了他这里,必将掀起滔天巨浪。
他这个身份尴尬的外室,最好的结局,大概也是被悄无声息地“处理”掉,以维护顾家的颜面和所谓的“清白”。
奇怪的是,他内心对此并无多少恐惧,反而有一种等待最终判决降临的、近乎麻木的平静。
死亡于他,或许并不是最坏的归宿。
这浮萍般无根的一生,充满了屈辱、无奈和身不由己,若能就此终结,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他的思绪开始漫无目的地飘荡,想起初入南风馆的惶恐,想起丽娘精明的盘算,想起顾建源第一次听他弹琴时沉默的注视,想起那无数个醉酒哭泣的夜晚,也想起顾枭那双冰冷的、带着审视和警告的眼睛,以及那夜醉酒后滚烫的泪和紧攥不放的手……
这些记忆的碎片,如同走马灯般在他脑海中闪过,最后都沉淀下来,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
他不再去想,只是静静地坐着,听着自己的呼吸,听着那盏孤灯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等待着黎明一点一点地,吞噬这漫长的冬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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