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顾建源的泪水似乎流尽了。
他攥着玉清的手,力道微微松懈了一些,但依旧没有放开。
他翕动着紫绀的嘴唇,用气若游丝、几乎难以辨认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琴……”
玉清怔了一下,俯下身,凑近些,才能听清。
“……我想……再听一次……”顾建源的眼睛望着他,带着一种近乎孩童般的、纯粹的哀求,“你……第一次……弹的……那首……”
第一次弹的曲子……
玉清的脑海里,瞬间闪过多年前,在南风馆那个奢靡而压抑的房间里,他坐在帘后,为第一次见面的顾建源弹奏《忆故人》的场景。
那时的顾建源,虽已不年轻,却依旧有着上位者的威仪和沉郁,而他,只是一个麻木的、等待被享用的工具。
原来他还记得。
玉清看着顾建源那双充满了最后渴望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任何权势的算计,没有任何利益的权衡,只剩下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对生命中某一刻声音的、最纯粹的留恋。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迎着那双哀求的眼睛,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地点了点头。
“好。”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这样说,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得到他的承诺,顾建源眼中那最后一点光亮,似乎微微闪烁了一下,像是风中残烛最后的一次跳动。
他紧握着玉清的手,终于彻底松开了力道,无力地垂落下去。
玉清直起身,没有再看顾建源。
他走到房间的角落,那里堆放着一些不常用的杂物。
他蹲下身,拂开上面的浮尘,从最底下,拖出了那个已经有些褪色、蒙着厚厚灰尘的琴囊。
手指触碰到冰凉的琴囊布料,他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玉清抱着那个沉甸甸的琴囊,走到房间中央,将其小心地放在冰冷的桌面上。
灰尘在昏暗的光线下飞舞,带着一股陈腐的气息。
他没有立刻打开琴囊,而是先走到脸盆架旁,铜盆里的水早已冻成了结实的冰坨。
他拿起水壶,晃了晃,里面还有小半壶冰冷的剩水。他将水倒进盆里,水量只够勉强浸湿帕子。
他也顾不上了,就着那刺骨的冰水,仔仔细细地、一遍又一遍地搓洗着自己的双手,仿佛要洗去的,不是污垢,而是某种萦绕不散的气息。
这是为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进行一种无声的、洁净的仪式。
洗净手,用干净的布巾擦干,指尖已经冻得有些发红麻木。
他这才回到桌边,解开了琴囊上系着的、已经有些发硬的丝绦。
琴囊打开,露出了里面那把陪伴了他前半生颠沛流离的旧琴。琴身的漆色已然斑驳,琴弦也失去了往日的光泽,蒙着一层黯淡。
他将琴小心翼翼地取出,放置在桌上。手指抚过那冰凉光滑的琴身,一种久违而又陌生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他在琴前坐下,将手指轻轻地、试探性地搭在琴弦上。
需要回想一下,那首《忆故人》的旋律,在记忆的深处已经有些模糊了。
他闭上眼睛,努力地捕捉着那些早已被遗忘的音符和指法。
窗外,风雪的咆哮声似乎小了一些,但依旧如同背景里永不停歇的哀乐。
终于,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指尖用力,拨动了第一根弦。
“铮——”
一个略显干涩、却依旧清越的音符,突兀地打破了房间里的死寂,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
玉清的心神,随着这声琴音,逐渐沉静下来。
他不再去想眼前的将死之人,不再去想自己的未来,甚至不再去听窗外的风雪。
他的全部精神,都凝聚在了指尖,凝聚在了这流淌出来的、哀婉凄清的旋律上。
琴声在他的指尖下渐渐流畅起来,不再是单纯的重复,而是带上了他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浓得化不开的情绪。
那里面有身世飘零的悲苦,有对命运的无奈,有对过往的追忆,也有一种……为逝者送行的、空灵的悲悯。
这琴声,与窗外残余的风雪声交织在一起,竟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和谐。
风雪是天地无情的送葬曲,而这琴音,则是人间最后一点温情的挽歌。
他一直没有抬头去看顾建源。
但他能感觉到,那拉风箱般艰难的呼吸声,在琴声响起后,似乎逐渐变得平缓、微弱下来。
顾建源依旧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他那张青灰死寂的脸上,紧绷的肌肉似乎在琴声中一点点地松弛开来。
那深刻如刀刻的皱纹,仿佛也被这哀婉的音符抚平了些许。
他的嘴角,极其微弱地、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极其模糊的、近乎虚幻的弧度。
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种终于得到了渴望已久之物后的释然,一种挣脱了所有枷锁后的解脱。
他紧握着椅子扶手的手指,也一根根地、慢慢地松开了。
玉清沉浸在琴音里,手指在冰凉的琴弦上飞舞,将一曲《忆故人》弹得哀婉凄凉,充满了末路的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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