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里的天,像是被捅破了个窟窿,鹅毛般的雪片铺天盖地地往下砸,几乎没有间隙。
狂风呼啸着,卷起地上的积雪,形成一团团白色的漩涡,狠狠地撞击着门窗,发出呜呜的、如同鬼哭般的声响。
整个世界仿佛都被这暴烈的白色所吞噬,失去了所有的色彩和声音,只剩下这天地间最原始、最酷寒的咆哮。
玉清早早地就吹熄了灯,炭盆里的火早已熄灭多时,屋子里冷得像冰窖,呵出的气瞬间变成白雾。
他蜷缩在床榻的最里侧,将所有的被褥都压在身上,依旧冻得牙齿咯咯作响。
身体的寒意尚可忍受,但那风声,那仿佛要将整个小屋连根拔起的力道,搅得他心神不宁,毫无睡意。
他睁着眼睛,在彻底的黑暗里,听着外面世界的疯狂,心里只盼着这天快点亮,这雪快点停。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风势似乎稍有减弱,玉清的意识因疲惫而开始模糊时,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固执的声音,穿透了风雪的屏障,钻入了他的耳中。
不是风撞门的声音,是……敲击声?
笃……笃……笃……
很轻,很慢,带着一种有气无力的坚持,一下,又一下,敲在院门的木板上。
玉清的心猛地一紧,睡意瞬间跑得无影无踪。
这么晚了,又是这样的天气,会是谁?
难道是……顾枭?他又喝醉了?这个念头让他一阵头皮发麻。
但仔细听,那敲门的节奏和力道,与顾枭那夜带着酒意的、有些粗暴的推撞截然不同。
这声音更虚弱,更……濒临断绝。
一个更不好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蛇,倏地缠上了他的心脏。
他挣扎着从冰冷的被窝里爬出来,胡乱披上冰凉的棉袍,赤脚趿拉着鞋,摸索着走到门边。
风雪的咆哮声更清晰了,他颤抖着手,拔开了门闩,将门拉开一条缝隙。
一股凛冽的、夹杂着雪片的寒风立刻倒灌进来,吹得他一个趔趄,几乎睁不开眼。
就在院门外,漫天飞舞的雪幕中,一个几乎被积雪完全覆盖的黑影,正佝偻着身体,倚靠在门框上。
那人穿着一件看起来颇为贵重的玄色狐裘大氅,但此刻那大氅上已积了厚厚一层雪,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个臃肿的、即将融化的雪人。
似乎是听到了开门声,那黑影极其缓慢地、艰难地抬起了头。
借着地面上积雪反射的、极其微弱的惨白的光,玉清看清了那张从厚厚皮毛风帽中露出来的脸。
是顾建源。
但眼前的顾建源,几乎让玉清认不出来了。
他瘦得可怕,两颊深深地凹陷下去,颧骨高高凸起,如同蒙着一层青灰色死皮的骷髅。
眼窝是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里面的眼珠浑浊不堪,失去了所有的光彩,只有一种濒死的涣散。
他的嘴唇是紫绀色的,微微张着,艰难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拉风箱般的、令人心悸的嗬嗬声。
他仿佛是用尽了生命中最后一丝力气,才支撑着来到了这里。
那件昂贵的狐裘穿在他身上,空荡荡地晃着,更衬得他形销骨立,如同秋日里挂在枝头最后一片枯叶,随时都会被这狂暴的风雪撕碎、卷走。
玉清彻底呆住了,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比这暴风雪更刺骨。
顾建源看着他,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辨认的情绪。
他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了一串模糊的气音。
玉清猛地回过神,他来不及思考,几乎是出于一种本能,也或许是意识到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他急忙上前一步,用自己单薄的身躯,奋力架住顾建源那几乎已经无法站立的身体。
好轻!这是玉清的第一感觉,仿佛他架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具空空的骨架。
“老……老爷?”他低声唤道,声音在风雪中显得微不足道。
顾建源没有回应,只是将身体的大部分重量都靠在了他身上。
玉清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半拖半抱地,将这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从那片狂风暴雪中,艰难地挪进了屋里,扶到了他常坐的那张靠背椅上。
一进屋,隔绝了外面的风雪,那死寂的气息便更加浓重了。
玉清回身关上房门,插好门闩,将那个疯狂的世界暂时关在外面。
他转过身,看着瘫在椅子里的顾建源。
炭盆早已熄灭,屋子里和外面一样冷。只有窗外透进来的雪光,映照着顾建源那张毫无生气的脸。
他闭着眼睛,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像是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停止。
玉清站在一旁,手脚冰凉。
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能做什么。
他只是清晰地感觉到,死亡,这个无形无质的阴影,已经彻底笼罩了这个房间,笼罩了椅子上那个曾经掌控他命运的老人。
而他,是这死亡时刻,唯一的见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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