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枭离去后,玉清强撑着收拾了房间,将那条带着冷冽气息的羊毛毯子叠好,塞进了衣柜最底层,仿佛这样就能将那个荒诞的夜晚彻底封存。
然后,他把自己摔进尚且残留着一点陌生体温的被褥里,几乎是瞬间就失去了意识。
不是睡去,是昏厥。
长达几个时辰的精神紧绷、身体受寒、以及那难以言喻的情绪冲击,早已耗尽了他本就谈不上强健的精力。
这一倒,便如山倾。
起初两日,他只是觉得浑身乏力,骨头缝里都透着酸软,头脑昏沉得厉害,以为是那夜冻着了,并未十分在意。照常起来喝了点清粥,便又躺了回去。
但到了第三日头上,情况急转直下。
畏寒的感觉越来越重,即使裹紧了所有的被子,依旧冷得牙齿咯咯打颤,仿佛赤身裸体被扔在了冰天雪地里。
然而皮肤摸上去,却是一片滚烫,额头上更是热得能烙饼。
高烧如同野火,迅速吞噬了他的神智。
他陷入了光怪陆离的谵妄之中,眼前一会儿是南风馆里晃动的红烛,媚颜模糊的侧脸,丽娘精明的算计。
一会儿是顾建源浑浊的泪眼,抓着他手腕痛哭流涕;一会儿又变成了顾枭那双冰冷审视的眸子,可那眸子里下一刻却流下滚烫的泪,滴在他的皮肤上,灼得他生疼……
他觉得自己一会儿在火上烤,口干舌燥,喉咙里像是塞了一把沙;一会儿又被浸在冰水里,四肢百骸都冻得麻木,拼命挣扎却无法浮出水面。
在一片混沌和煎熬中,一些断断续续的、外界的触感,如同微弱的光斑,偶尔穿透那厚重的迷雾。
有时,额头上会传来一阵短暂而舒适的冰凉。是一条湿润的帕子,被人动作不算轻柔,但频率稳定地更换着。
那帕子的温度,是他焦灼世界里唯一的慰藉。
有时,他会被人用力地从混沌中半扶起来。
那手臂很有力,托着他的背脊,却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生硬和笨拙,似乎并不习惯做这样的事情。
然后,一个微苦的瓷勺边缘会抵在他干裂起皮的唇边,温热的、带着浓重苦涩气味的药汁,被一点点、耐心地灌入他的口中。
他吞咽得极其困难,常常有药汁顺着嘴角流下来。随即,便会有一块粗糙的布巾不甚温柔地替他擦拭掉。
他分不清这些照料来自谁,是那个沉默的仆妇吗?还是李管家请来的、脾气不太好的郎中?或者是……别的什么人?
在某个意识稍微清明了极其短暂的瞬间,他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里一片模糊,只能隐约看到床前似乎立着一个高大的、深色的身影,不同于仆妇的矮胖轮廓。
那影子一动不动,仿佛在注视着他。
但他来不及思考,也无法聚焦,下一刻,无边的黑暗和灼热便再次将他拖拽下去。
在病痛最凶猛、人最脆弱的时候,心理的防线也薄得像一层纸。
有一次,当那只手再次扶起他喂药时,玉清仿佛抓住了溺水时唯一的浮木,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下意识地反手抓住了那只手腕。
那只手似乎僵了一下,想要抽回,但玉清抓得很紧,如同那夜顾枭抓住他一样。
他发出模糊的、带着泣音的呜咽,像是在祈求,又像是在无助地呓语。
那只手最终没有再动,任由他抓着,直到药喂完,才略显强硬地、却又带着几分小心地,将他的手掰开,重新塞回被子里。
这些碎片化的感知,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烧得糊涂的脑海里,漾开一圈圈微弱的涟漪,旋即又被更大的病痛浪潮所淹没。
他只是在潜意识里,模模糊糊地觉得,这次生病,似乎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太一样。
那照料,带着一种陌生的、与他这小院格格不入的气息,生硬,沉默,却又异常执着。
高烧是在一个清晨退去的。
如同潮水骤然回落,留下满目狼藉。
玉清睁开眼,首先感受到的是喉咙里刀割般的疼痛和全身仿佛被碾过般的虚弱无力。
脑袋不再如同被放在蒸笼上炙烤,却变得空空荡荡,像是一间刚刚被打扫干净、却什么也没来得及摆放的空屋子。
阳光透过窗纸,显得有些刺眼。
他适应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看清自己依旧躺在熟悉的床上,盖着熟悉的、带着皂角清香的被子,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尚未完全散去的药味。
他还活着。
这个认知,让他轻轻吁出了一口绵长的气,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也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
他在床上又躺了两三日,才勉强能自己坐起来,喝点清粥。
仆妇送来的饭菜依旧沉默,但分量似乎比平日多了些,偶尔还会有一小盅炖得烂熟的鸡汤。
他看着镜子里那个瘦脱了形、脸色苍白如纸、眼窝深陷的人影,几乎认不出那就是自己。额间那颗朱砂痣,在毫无血色的脸上,显得愈发殷红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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