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口茶业商会的通告,像一张沾了水的牛皮纸,阴魂不散地贴满了街头巷尾。
“扰乱行市,败坏商德。”
八个墨黑的大字,如八口冰冷的铁棺,试图将“云记”连同那百担兰香红茶一并钉死。
刚刚靠着血勇之气冲开码头封锁的挑夫们,还没来得及喘匀一口气,就发现自己再次被逼到了绝路。
杜沧海放出话来,凡是那日参与“闹事”的脚夫,三江联栈旗下所有脚行、仓栈,永不录用。
这意味着,他们被整个汉口码头的“规矩”除名了。
几日下来,那座偏港的仓栈,成了一座孤岛。
茶在这里,人也在这里,却与整个汉口的繁华隔绝。
钱,花得像流水;人心,也开始像被江水浸泡的堤岸,一点点松动。
“谢老板……这……这可如何是好?”陈婆子眼窝深陷,她身后站着一群面带惶恐的寡妇。
她们的男人死在了码头,如今,她们唯一的生路也要被掐断了。
谢云亭的目光从账本上抬起,平静地看着她们:“婆婆放心,凡是为云记扛过一担货的人,云记就养到底。从今日起,仓栈开伙,所有人的一日三餐,云记包了。”
他声音不大,却像一颗定心丸,让骚动的人群暂时安静下来。
可所有人都明白,坐吃山空,终非长久之计。
那张商会的通告,是一道法律和舆论上的双重绞索,比码头的铁栅栏更难逾越。
杜沧海的府邸内,却是另一番光景。
他端着一盏名贵的钧瓷茶碗,惬意地听着评弹。
身旁的周师爷谄媚地笑道:“老板高明!那姓谢的以为凭着一群泥腿子就能翻天?如今商会一纸公文,他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得在这汉口趴下!我看他那百担茶叶,不出十日,就得烂在仓里!”
杜沧海冷哼一声,传话出去,就说他那茶有问题,是发了霉的陈茶掺了香精。
我要让他不仅赔光本钱,更要身败名裂,滚出汉口!”
一场针对“云记”的舆论风暴,在杜沧海的授意下,悄然酝酿。
然而,他们都低估了这乱世中人心的向背,也低估了一颗火种的力量。
三日后,汉口的大街小巷,尤其是在那些茶馆酒肆、渡口脚行,一首名为《江城子·叹茶》的短词,开始悄然流传。
这首词的作者署名“夜游生”,无人知其来历,只知其文笔辛辣,直刺人心。
“铁锁沉江鱼虾愁,百年埠,几人休?三江仓满,不见故人舟。一纸公文分黑白,朱门酒,几时休?”
“肩上龙,血肉瘤,换得糠饼与窝头。忽有兰香,破雾渡江流。莫问茶香值几许,一元二,养孤愁!”
这首词写得半文半白,上阕痛斥垄断之恶,下阕直白地将“云记”一元二角的高价工钱与“养孤愁”的抚恤,同挑夫们“血肉瘤换糠饼窝头”的悲惨境遇做了最鲜明的对比。
起初,只是说书人夹在段子里偶尔提及,很快,竟被孩童编成了歌谣,在里巷间传唱。
那些被杜沧海拒之门外的挑夫们,在无望的等待中,一遍遍地哼唱着“一元二,养孤愁”,眼中渐渐燃起了不一样的光。
这歌声,像一粒火种,被江风吹过,落在了最干枯的草堆上。
这个人,就是金花婶。
作为在长江上跑了三十年船的船娘,金花婶见过的风浪比杜沧海吃过的盐都多。
她为人泼辣,心地却极善,谁家有难,她吼一嗓子,沿江的船家没有不帮衬的。
这日,她驾着自己的小舢板,载着一船青菜靠岸,正撞见周师爷带着人,将一个正在唱《叹茶》的卖艺人打得头破血流。
“唱!再唱!我让你唱!”周师爷的脚踩在卖艺人的脸上,凶神恶煞。
金花婶把橹一横,跳上岸,双手叉腰,洪亮的嗓门如同江上的汽笛:“姓周的!你们三江联栈是汉口的地,难道连这天,也是你们家的不成?还不许人说话了?”
周师爷认得她,忌惮她在船帮中的声望,色厉内荏道:“金花婶,这是我们和‘云记’的恩怨,你少管闲事!”
“闲事?”金花婶冷笑一声,指着那被打的艺人,又指着码头周围无数双敢怒不敢言的眼睛,“人家谢老板给的工钱,是你们的两倍!人家给兄弟们买棺材、养孩子,你们呢?你们只会往死里压榨!如今还堵了人家的路,砸了咱们的饭碗!这叫闲事?这叫断咱们穷苦人的活路!”
她一番话,喊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人群中,不知是谁先吼了一句:“金花婶说得对!”
“对!不能让他们这么欺负人!”
“商会说要‘公断’,凭什么他们几个人说了算?要断,也该我们这些喝茶的、运茶的来断!”
群情激愤,声浪滔天。
金花婶振臂一呼,声音盖过了江涛:“好!他们不是说‘留待公断’吗?那咱们就给他们一个公断!明早,都到那座孤岛仓栈去!咱们开一场‘百家茶会’!咱们自己掏钱,买他的茶,尝他的味!这茶是好是坏,咱们汉口上千张嘴,说了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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