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槐的闹剧,以一种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方式收场了。
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哭,仿佛哭尽了一个底层小人物所有的屈辱与绝望。
药香压住了刀声,仁心化解了戾气,谢云亭兵不血刃地解决了一场足以颠覆“云记”信誉的危机。
此事在屯溪茶市迅速传开,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有人赞谢云亭有当年徽商前辈的仁厚之风,也有人讥讽陈三槐是条喂不熟的白眼狼。
但喧嚣过后,云记书房里的灯火,却夜夜亮到深更。
谢云亭没有沉浸在“仁义”的虚名里。
恰恰相反,陈三槐那双赤红的眼睛,像两簇鬼火,日夜灼烧着他的内心。
“亭哥,你还在想陈三槐的事?”阿篾端来一碗热茶,看他对着账本和一堆杂乱的茶叶样本出神。
“阿篾,”谢云亭抬起头,眼神里没有了处理危机时的温和,只剩下刀锋般的锐利,“我不是在想他,我是在想,屯溪有多少个‘陈三槐’?”
阿篾一愣。
“一个陈三槐,出于绝望,可以拿起柴刀。那十个、一百个呢?”谢云亭的声音很沉,“我们云记如今收青,只认茶,不认人。茶好,价高;茶差,不收。这看似公允,但你想过没有?那些祖辈都是茶农,田地贫瘠,制茶手艺又粗糙的人,他们的青叶年年被我们拒之门外,他们怎么活?”
阿篾嗫嚅道:“可……可商行不是善堂,我们的茶要卖去上海,卖给洋人,品质是命根子啊。”
“你说得对,品质是命根子。”谢云亭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院子里忙碌的工人们,“但一个只顾自己活,却让周边人生机断绝的商号,它的根是烂的。烂根之上,长不出参天大树。今天我能用仁义收服一个陈三槐,明天程鹤年就能用银元买通十个李四槐、王五槐。人心是靠不住的,靠得住的,只有规则。”
这番话,让阿篾心头巨震。
他跟在谢云亭身边,看着他从一个隐忍的学徒到名震上海的掌柜,但从未见过他如此刻这般,目光深邃得仿佛要看透这世道运行的本质。
接下来的几天,谢云亭把自己关在茶坊里。
他召集了所有经验最丰富的茶师,也请来了像吴掌柜这样在茶市里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中介,甚至破天荒地,将刚刚悔悟、还在戴罪立功的陈三槐也叫到了议事厅。
他做了一件所有人都看不懂的事——将收来的茶青,无论好坏,全部摊开在桌上。
“各位请看,”谢云亭指着一堆明显带有枯梗、色泽暗淡的劣质茶青,“这是陈三槐家的茶,往年,我们是不收的。”
陈三槐站在角落,头埋得更低了,脸上火辣辣的。
“但是,”谢云亭话锋一转,拿起几片叶子,在指尖捻了捻,“我用‘鉴定系统’看过,这些叶子虽然老,采摘手法粗糙,但它生长的土壤底子不坏,只是肥力不足。如果采摘时能掐准一芽一叶,炒制时火候再精准三分,它就不是废茶。”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云记的祁门红茶,要的是‘毫多、色润、香高、味醇’。这些茶青,永远也做不成我们的特级茶。但它们,可以做成次一等的茶,卖给那些喝不起高档茶的普通百姓,或者作为拼配茶的基料。它的价值虽然低,但它不是零!”
吴掌柜眼珠一转,试探着问:“谢掌柜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从今天起,云记收青,改制!”
谢云亭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
“第一,立‘分级收购制’!我们将派茶师下到各村各户,指导种植和采摘。根据茶青的品质,分为‘天、地、人’三级。‘天’字级,专供我们出口和高端市场的‘兰香祁红’,价格上浮两成;‘地’字级,制成中档茶,保本收购;‘人’字级,就像陈三槐家这种,只要没有掺假霉变,我们也收!价格虽低,但能保茶农一年的嚼谷。我们云记可以用它来制作廉价的茶砖、茶梗枕,总有它的用处!”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这等于把所有风险都揽到了云记自己身上!
保本收购,这意味着云记要吃进大量品质不佳的茶叶,一个不慎,就会积压仓库,拖垮资金。
“谢掌柜,这……这万万使不得啊!您这是把金山银山往水里扔!”吴掌柜急了。
“扔不掉。”谢云亭胸有成竹,他拿起了桌上另一件东西——一枚刚刚刻好的黄铜印章和一根红色的火漆条。
“第二,行‘火漆溯源链’!”他将融化的火漆滴在一张茶票上,用力盖下铜印。
一个清晰的“云”字旁边,还有一个独特的编号,深深烙印在凝固的火漆之上。
“从今往后,每一批收购的茶青,从茶农的名字、收购的等级,到负责制作的茶师、日期,都会有一个独一无二的编号,制成茶票,盖上火漆茶引,存档入册。哪一批茶出了问题,我一查便知,是茶农的责任,还是我云记茶师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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