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沪上传来的捷报,比返乡的火车更快。
当谢云亭与阿篾踏上屯溪的站台时,迎接他们的,是几乎沸腾的皖南茶界。
原先还持观望态度的各路茶行老板,此刻脸上堆满了热切的笑容,一声声“谢掌柜”叫得比谁都亲。
“云记”的门槛,一夜之间,快要被纷至沓来的合作意向书给踏平了。
程鹤年在上海滩的权势滔天,可在徽州这一亩三分地上,终究是山高皇帝远。
商人们的嗅觉最是灵敏,他们闻到了“云记”那股压不住的兰花香,更嗅到了金钱的味道。
回到黟县的云记总号,一切喧嚣似乎都被隔绝在了那方小小的院落之外。
烘房里依旧是熟悉的松柴气息,工人们有条不紊地忙碌着,仿佛外界的风云变幻与他们无关。
这份平静,让刚刚从上海滩的惊涛骇浪中归来的谢云亭心安。
“亭哥,”阿篾兴奋地拿着一封烫金封边的厚重信函跑进书房,声音都在发颤,“英国人……英国人发来的!伦敦国际茶业博览会的邀请函!”
谢云亭接过信函,指尖能感受到那精良纸张的纹理。
一行漂亮的英文花体字,正式邀请“云记茶号”作为华茶的杰出代表,参加明年的伦敦茶博会。
这是自清末以来,华茶第一次收到如此高规格的官方邀请。
这不仅是“云记”的荣耀,更是整个国茶界在被洋行压制多年后,一次扬眉吐气的机会。
那一刻,即便是沉稳如谢云亭,心中也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荡。
父亲的遗愿,家族的荣光,实业救国的理想……仿佛都在这张薄薄的信纸上,找到了一个通往世界的出口。
高光,来得如此耀眼。
然而,危机,总在最意想不到的角落,伴随着阴影悄然滋生。
就在全屯溪都在传颂“云记”即将扬名海外的佳话时,屯溪茶市的中介吴掌柜,却像火烧了眉毛一般,一头冲进了云记的大门。
“谢掌柜!不好了!出事了!”他满头大汗,脸色煞白。
“吴掌柜,慢点说,天塌不下来。”谢云亭放下信函,亲自为他倒了杯茶。
“塌下来了!快塌下来了!”吴掌柜灌下一口茶,急声道,“陈三槐……就是当年你家那个佃农陈三槐,他疯了!他拿着一把柴刀,堵在咱们云记在街口的直营铺子门口,见人就喊,说你谢云亭忘恩负义,发了财就忘了本,说你家的茶是喝人血的黑心茶!”
阿篾一听,勃然大怒:“他放屁!当年谢家待他不薄,是他自己眼红,偷了家里的茶方想去卖,被发现后才赶走的!如今还有脸来闹事?”
谢云亭的眉头却微微皱起,他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反而异常冷静地问:“他一个人?”
“就他一个,”吴掌柜道,“可他那副样子……跟亡命徒似的,脖子上青筋都爆出来了,手里还提着刀,谁敢上前啊!街坊四邻都围着看,这……这影响太坏了!您刚从上海挣回来的金字招牌,可不能被他这么一泡尿给污了啊!”
陈三槐。
这个名字,像一根扎在谢云亭记忆深处的刺。
他记得那是个老实巴交的汉子,也记得他女儿阿穗体弱多病,常年汤药不断。
当年的背叛,谢云亭更多的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他想不通,时隔三年,当年的那点怨恨,何以发酵成今日这般不共戴天的决绝。
贫穷会让人扭曲,但单纯的嫉妒,不足以让人赌上性命。
谢云亭沉默片刻,脑中飞速运转。
他没有叫人去报官,更没有让护院去动粗。
他只是对阿篾低声吩咐了几句。
阿篾虽有不解,但还是立刻领命而去。
随后,谢云亭转向吴掌柜,平静地说:“吴掌柜,劳烦您跑一趟,去城里最好的药铺‘济仁堂’,请他们的坐堂刘医师跟我走一趟。”
吴掌柜一愣:“请……请医师?”
“对,”谢云亭的目光深邃,“去治病。”
云记铺子门口,已是人山人海。
陈三槐衣衫褴褛,双眼赤红,形容枯槁,手中紧紧攥着一把锈迹斑斑的柴刀。
他嘶吼着,咒骂着,将所有因贫穷和绝望而生的怨毒,都倾泻在“云记”这块光鲜的招牌上。
人群窃窃私语,有同情他的,有鄙夷他的,更多的是看热闹。
就在这时,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
谢云亭走了过来。
他没有带一个护院,身后只跟着提着药箱的刘医师,和抱着一包药材的阿篾。
陈三槐看到谢云亭,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举起柴刀,状若疯虎地嘶吼:“谢云亭!你这个吸血的东家!你还敢出来!”
刀锋在冬日的阳光下泛着冷光,周围的百姓发出一片惊呼,纷纷后退。
谢云亭却站定了脚步,距离那把刀不过五尺。
他没有看那把刀,甚至没有看陈三槐,他的目光越过陈三槐的肩膀,仿佛在看什么更遥远的东西。
“三槐叔,”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嘈杂,“阿穗的咳疾,又重了吧?上次托人从上海带来的那副‘川贝枇杷膏’,吃完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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