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未至,长江下游的水面弥漫着一层乳白色的浓雾,吞没了岸边的芦苇,也模糊了天与水的界线。
一艘小小的乌篷船,像一片孤叶,在浩渺的江雾中悄无声息地滑行。
船头,谢云亭一袭黑色长衫,身形挺拔如松,任由江风吹拂着他的衣角。
他的目光穿透层层迷雾,望向东方那片还未亮起的天际线——上海的方向。
他已经不在黟县了。
在宣布赴会后的当晚,他便与阿篾一道,连夜动身。
对外,只说他需闭关准备,实则早已踏上了征途。
“亭哥,咱们真就这么把东西交出去?”船舱里,阿篾压低了声音,脸上是掩不住的紧张和不解。
他怀里揣着一个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包,包里是谢云亭蛰伏三年,费尽心血才找到的一份关键证据——当年陷害谢家、在茶叶里掺入违禁皂碱的“新茗记”管事的手写供状。
那管事得了一笔钱后便远走他乡,去年才客死异乡,这封忏悔信几经周转,最终落到了谢云亭手中。
这是足以给程鹤年致命一击的利器。
可谢云亭却选择在赴宴前,以匿名的方式,将它交给一个素未谋面的记者。
“阿篾,你想过没有,程鹤年最怕什么?”谢云亭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地传来,仿佛与这江雾融为一体,“他不是怕我谢云亭回来报仇,而是怕他苦心经营的‘诚信’招牌,一夜之间变成一个笑话。”
阿篾似懂非懂:“所以我们要在他最得意的时候,捅他这一刀?”
“不,”谢云亭摇了摇头,“我若是在品茗会上拿出这份供状,固然能让他身败名裂,但旁人只会觉得,这是一场狗咬狗的私仇。谢家的冤屈是洗刷了,但‘云记’的未来,也会被贴上‘复仇者’的标签。我们要做的是生意,是实业,不是江湖仇杀。”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深沉:“我要的,不是他一个人的死,而是他所代表的那种‘以次充好、倾轧同道、勾结洋行’的旧商道的覆灭。这把火,不能由我这个当事人来点。得由一个有公信力、与我们毫无瓜葛的人来点,才能烧得名正言顺,烧得人心所向。”
阿篾恍然大悟。
亭哥的格局,早已超出了单纯的复仇。
他要做的,是在推倒旧秩序的废墟上,建立起“云记”代表的新秩序。
“前面就是约定好的渡口了,”谢云亭侧过头,眼眸在晨光熹微中闪着锐利的光,“记住,东西放下就走,不要与他有任何交谈,更不能让他看见你的脸。”
“明白!”阿篾郑重地点头,将怀里的油纸包又揣紧了几分。
船缓缓靠向一个废弃的渡口。
晨雾中,一个穿着学生装、戴着圆框眼镜的年轻人正焦急地来回踱步,时不时看一眼手腕上的表。
他就是《新闻报》的进步记者,徐志远。
昨夜,他接到一封匿名信,约他在此地接收一份“足以撼动上海茶业界的黑幕材料”。
作为一名有理想有抱负的记者,他无法拒绝这种诱惑。
阿篾戴上斗笠,压低帽檐,身形如狸猫般敏捷地跃上岸。
他快步走到渡口的石碑下,将油纸包放在事先约定的青石板上,又迅速退回船上。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过十数秒。
徐志远警惕地看着那个迅速远去的身影,只来得及瞥见一个模糊的侧脸和斗笠的轮廓。
他快步上前,拿起那个尚有余温的油纸包,打开一角,只看了一眼,瞳孔便骤然收缩。
那熟悉的笔迹,正是当年“谢家茗铺”案中销声匿迹的关键人物!
他猛地抬头,想再看清那艘船,乌篷船却已再次没入浓雾深处,只留下一道浅浅的水痕,仿佛从未出现过。
江雾里,那个送来惊天秘密的人,只留下了一个神秘的半面影。
徐志远握紧了手中的供状,心脏砰砰直跳。
他知道,一场风暴即将在上海滩酝酿。
与此同时,上海法租界,程鹤年的公馆内。
“废物!一群废物!”
名贵的钧瓷茶杯被狠狠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程鹤年面目狰狞,胸口剧烈起伏。
他刚刚接到钱秉承的电话,那个“云记”的谢云亭,不仅接了请帖,还放出话来——“徽州谢家,人未走,茶未凉。”
谢云亭!
这个他以为早已死在三年前那场大火里的丧家之犬,竟然还活着!
而且还成了“云记”的幕后老板!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程鹤年的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最清楚当年谢家是怎么倒的,也最清楚谢云亭若是回来,意味着什么。
“老爷,您息怒……”一个管事战战兢兢地劝道,“他不过是个黄毛小子,就算还活着,又能翻起什么浪?三年前我们能让他家破人亡,三年后照样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你懂个屁!”程鹤年一脚踹翻了身前的椅子,暴戾之气尽显,“三年前他是个不谙世事的少爷,可现在,他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把‘云记’做到这个地步,你还当他是黄毛小子?他这是冲着我的命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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