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百草堂刚推开那扇嵌着铜环的朱漆木门,潮湿的晨雾便像蓄势已久的潮水般涌了进来,带着老城区独有的烟火气,瞬间填满了堂屋的每个角落。巷口张记早点铺的铁锅里,刚下锅的油条正“滋滋”地冒着金黄的油泡,那股子烫面与菜籽油混合的香气,顺着晨雾飘过来,带着滚烫的暖意;隔壁“花满楼”的老板娘正掀开竹筐盖,新采的茉莉花瓣上还沾着露水,清冽的花香混在油条香里,竟生出几分奇妙的和谐。而最浓郁的,还是院子里新采艾草的清苦香——那是一种带着泥土腥气的醇厚香气,不似茉莉那般娇柔,却透着沁人心脾的安稳,三种香气在堂屋的雕花梁间缠缠绕绕,最后都落在了蹲在青石板地上的林墨身上。
林墨穿着一身半旧的粗布褂子,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结实的手腕。他正专注地整理刚从后山西坡采回的艾草,指尖捏着艾茎根部的泥土轻轻搓揉,动作娴熟得不像个刚接手百草堂半年的年轻人。这搓揉泥土的技巧,是赵铁山三年前教他的第一堂课。那时他刚考上中医药大学,趁着暑假来百草堂帮忙,赵铁山拿着一把艾草站在院子里,指着根部的泥土对他说:“小林,选艾先看根,根上的土要是细腻如粉,捏在手里能顺着指缝滑下去,说明这艾草长在阴坡湿地,水汽足,药性就厚;要是土块坚硬,带着沙砾,那就是阳坡旱地长的,火气太盛,做艾条容易燥烈伤肤。”
林墨低头看着指尖的泥土,果然如赵铁山所说,细腻得像筛过的面粉,搓揉间还能闻到一丝淡淡的腐叶香——后山西坡有片松树林,林下积着厚厚的腐殖土,正是艾草最爱的生长环境。他挑出一根艾草,拇指和食指捏住茎秆轻轻一掐,翠绿的茎秆瞬间裂开一道小口,渗出几滴透明的汁液,带着新鲜的苦香。“不错,含水量刚好。”他低声自语,想起祖父生前常说的“艾要三分湿,七分干,湿则气足,干则火纯”,便将这束艾草放在身旁的竹篮里。竹篮里已经放了十几束挑好的艾草,每一束都茎秆粗壮、叶片厚实,叶片背面的白色绒毛在晨雾里泛着细密的银光,那是当年生艾草的标志——只有生长满十个月的艾草,才会生出这样的绒毛,药性也才最足。
院子里的青石板是祖父那辈铺的,历经几十年的风雨,表面已经磨得光滑发亮,石板缝里还嵌着几株细小的马齿苋,是去年夏天雨水多的时候长出来的,林墨没舍得拔,如今倒成了院子里的一抹点缀。他蹲的位置,刚好在院子中央的老槐树下,这棵老槐树是祖父年轻时亲手栽的,树干要两个成年人才能合抱,枝繁叶茂的树冠像一把巨大的绿伞,遮住了小半个院子。树底下立着一个半人高的竹架,是专门用来晾艾草的,竹架的横竿上已经挂了不少上周采的薄荷和金银花——薄荷的叶片呈鲜绿色,边缘带着锯齿,晾干后能用来泡凉茶,清热解暑最是管用;金银花则刚开了一半,白的像雪,黄的像蜜,一串串挂在竹架上,风一吹就晃出细碎的香气。阳光透过晨雾和槐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叶片上镀出一层细碎的银光,连带着林墨的发梢都沾了几分暖意。
他起身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蹲得发麻的腿,目光落在竹架旁的那口老陶缸上。陶缸是祖父传下来的,缸身上刻着“百草皆药”四个隶书大字,已经有些模糊。缸里泡着的是前几天采的菖蒲,根茎泡在清水里,长出了嫩绿的新芽。祖父生前总说,菖蒲能“驱邪避秽”,其实按中医的说法,菖蒲开窍豁痰、醒神益智,放在堂屋门口,既能净化空气,又能安神定志,最适合百草堂这样的地方。林墨走过去,拿起木瓢给陶缸添了点清水,看着水面上漂浮的菖蒲叶,忽然想起祖父临终前的模样。
那是去年深秋的一个雨夜,祖父躺在堂屋的木床上,呼吸已经很微弱了,却还拉着他的手,指着窗外的艾草说:“小林,百草堂不是普通的铺子,是守着街坊四邻健康的根。这艾草看着普通,却是治失眠、驱寒湿的良药,以后不管什么时候,都要亲自去采,亲自挑,不能马虎。”林墨那时刚毕业,满心都是要去大城市医院发展的念头,却在祖父的目光里,慢慢低下了头。祖父见他不语,又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布包,里面是一本泛黄的《艾灸心法》,封面上是祖父年轻时的字迹,工整有力。“这是我跟你太爷爷学的,里面记着不同证型的艾灸手法,你慢慢看,慢慢悟。”
如今祖父已经走了半年,那本《艾灸心法》被林墨翻得卷了边,里面的每一句话都刻在了他的心里。他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银镯子,那是祖父留下的,镯子内侧刻着一个“墨”字,是他出生时祖父特意请银匠打的。镯子冰凉的触感传来,让他原本有些浮躁的心瞬间安定下来——昨天下午,他给一位老主顾施灸时,因为手法稍重,让对方受了点轻伤,虽然对方没说什么,但林墨心里一直很自责,晚上翻来覆去没睡好,天刚亮就去后山采艾草,想借着劳作平复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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