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陈艾,终南山阳坡采的。” 赵铁山的指甲缝里嵌着艾草绿,“你爷爷说端午正午收割的艾草,晒足三年才能有这股子劲儿。”
林墨的指尖触到艾条时猛地一颤,温温的热度顺着指腹往上爬,像握着块被晒透的暖玉。他忽然想起祖父临终前,自己隔着 ICU 的玻璃看他,老人枯瘦的手还在被子里做着悬灸的动作,当时他只觉得心酸,现在才明白那是刻进骨子里的习惯。
“你爷爷走的前三天,还在这儿给老王头灸关元穴。” 赵铁山往火盆里添了片艾叶,“他说自己这根老骨头快熬不住了,但百草堂的艾火不能灭。还说你虽没学过医,可手上有股稳劲,捏得住艾条。”
林墨的眼眶发紧。去年春节来看祖父,老人坐在堆满医案的书桌前,台灯的光晕在他花白的头发上跳动。当时他急着回公司改方案,只匆匆说了句 “少抽烟”,现在才发现,祖父捻着艾条的手一直在抖。
“我不会灸。” 他把艾条放回灸盒,金属碰撞声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连穴位都认不全,怎么给人治病?”
赵铁山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按住林墨颤抖的手腕,诊所里弥漫的艾草香突然变得格外浓重。窗外梧桐叶沙沙作响,将秋日阳光筛成斑驳的碎金,洒在诊桌那本泛黄的《针灸大成》上。老人起身时,膝盖发出轻微的脆响,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重量。
“谁生下来就会悬丝诊脉?” 赵铁山笑起来眼角堆起梯田似的褶子,指腹无意识摩挲着诊桌上的铜质艾灸架,那上面还残留着几代人熏灸留下的焦痕。“你爷爷年轻时是个木匠,给人打棺材的。” 老人的声音突然变得悠远,仿佛穿越了半个世纪的时光,“那年冬天特别冷,邻村王寡妇家的孩子出麻疹,找了三个大夫都没救回来。你太爷爷背着药箱赶去时,孩子已经没了呼吸。回来后,你爷爷跪在祠堂三天三夜,非要跟着学灸法。”
林墨盯着老人布满裂纹的手掌,想象着爷爷年轻时握着凿子的模样。赵铁山走到墙角,轻轻拂去樟木箱上的薄灰,铜锁在昏暗中闪着冷光。“这箱子跟着你太爷爷走南闯北,里面的银针都淬过三种以上的草药。” 他的指尖划过锁孔周围精致的艾草图案,“当年日本人占了县城,你太爷爷把医书缝在棉袄夹层里,宁可挨冻也要保住这些方子。”
林墨刚要伸手触碰木箱,突然听见巷口传来尖锐的刹车声。紧接着,女人凄厉的哭喊声刺破诊所的宁静:“大夫!救救我闺女!求求您救救她!” 玻璃门被撞得哐当作响,一位头发凌乱的中年妇女跌跌撞撞冲进来,怀里抱着个脸色青紫的小女孩。孩子的棉布裙沾满泥浆,嘴角还挂着呕吐物。
赵铁山立刻迎上去,枯瘦的手指熟练地搭在女孩腕间。“高热惊厥,快拿三棱针!” 他冲林墨喊道,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林墨手忙脚乱翻找针具时,瞥见老人从腰间摸出个葫芦状的铜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九根银针。
“百会、人中、涌泉。” 赵铁山一边念穴位,一边快速下针。林墨注意到他捻针的手法极为特别,手腕转动间,银针竟在穴位上跳起诡异的舞步。女孩突然剧烈抽搐起来,口水顺着嘴角淌到诊床上。“按住她!” 老人大喝一声,另一只手已经点燃了艾条。
艾草燃烧的青烟袅袅升起,在女孩头顶形成奇异的漩涡。林墨看着老人布满老年斑的手稳稳悬在穴位上方,突然想起爷爷临终前的嘱托:“墨儿,记住,艾火不是火,是医者的心。” 此刻,他终于明白这句话的分量。
就在这时,女孩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吐出一口腥臭的黑痰。赵铁山长舒一口气,收回银针。“去抓三剂清热熄风汤,今晚再施一次雷火灸。” 他转头看向林墨,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异样的光芒,“你刚才注意到我下针的角度了吗?每个穴位都要迎着经气走行的方向。”
送走母女俩后,诊所重新陷入寂静。赵铁山擦着银针,头也不抬地说:“打开箱子吧,第三层有你爷爷的拜师帖。” 林墨深吸一口气,掏出钥匙链上的吊坠。当钥匙插进锁孔的瞬间,他仿佛听见无数声音在耳边回响:病痛的呻吟、草药的熬煮声、银针入肉的轻响……
箱盖缓缓打开,一股混合着樟脑与草药的气息扑面而来。最上面放着本线装书,封皮上 “太乙神针” 四个朱砂大字已经褪色。翻开扉页,爷爷苍劲的字迹跃入眼帘:“医者,以精诚之心,行天地之道。” 林墨的手指微微发颤,突然触到书页间夹着的一张泛黄照片。
照片里,年轻的爷爷穿着粗布长衫,站在一座道观前。他身旁站着位白须飘飘的老者,手中握着根特制的长艾条。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小字:“民国二十三年,武当山求师。” 林墨这才想起,赵铁山刚才施针的手法,竟与照片中老者的姿势有几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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