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深,窗外的梧桐叶子几乎落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倔强地指向灰蒙蒙的天空。沈若曦坐在客厅里,手里拿着一本给念曦新买的绘本,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昨日的回忆像阴魂不散的潮气,浸染着她的心神,让这原本就清冷的家,更添了几分透骨的寒。
门铃在这时突兀地响了起来。
沈若曦有些诧异,这个时间点,会是谁?她放下绘本,起身走到玄关,透过猫眼向外望去——婆婆张秀兰那张略显刻薄的脸赫然出现在视野里。
她的心下意识地一紧。婆婆很少不打招呼就直接上门,尤其是在她和司羽凡关系如此僵硬的当下。来者不善。
深吸一口气,她拉开了门,脸上挤出一个还算得体的微笑:“妈,您怎么来了?快请进。”
张秀兰提着一个不大的手提袋,迈步走了进来,目光习惯性地在客厅里扫视一圈,像是在检查卫生状况。她脱下外套,沈若曦伸手去接,她也没客气,直接递了过来。
“念曦呢?”张秀兰在沙发上坐下,语气还算平和。
“在幼儿园,还没到接的时间。”沈若曦给她倒了杯温水,放在面前。
“哦。”张秀兰应了一声,端起水杯,却没喝,只是用指尖摩挲着杯壁,沉默了片刻。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令人不安的寂静。
终于,她抬起头,目光落在沈若曦脸上,带着一种长辈审视的意味,开口了,语气依旧是那套熟悉的调子:“若曦啊,最近……和羽凡处得怎么样?”
沈若曦垂下眼睫,盯着自己放在膝盖上微微蜷起的手指,声音平淡:“就那样吧。”
“我听羽凡说,你们前阵子又闹别扭了?”张秀兰的语气带着不赞同,“还是为了梦琪那孩子的事?”
沈若曦没有回答,沉默像是一种无声的默认。
张秀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听不出多少真心实意的惋惜,倒更像是一种程式化的开场白:“不是妈说你,若曦。你这心眼啊,有时候也得放开阔点。梦琪那孩子,父母不在身边,一个人在这城市里打拼,不容易。羽凡他作为哥哥,多照顾着点,那是他重情义,是好事。”
她又来了。永远都是这一套。沈若曦感觉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
“妈,”她抬起眼,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我不是不容他照顾别人。但是不是也应该有个度?有些场合,有些界限,总该注意一下吧?”
她的反驳很轻微,却立刻引来了张秀兰的不满。老太太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语气也加重了几分:“什么度不度的?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梦琪就跟咱们自家人一样!你老是这么斤斤计较,抓着点小事不放,不是逼着羽凡跟你离心吗?”
沈若曦看着婆婆那张写满偏袒的脸,一股无力感夹杂着愤怒涌上心头。在这个家里,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错的永远是她。
张秀兰见她沉默,以为自己的话起了作用,语气又稍微放软了些,却带着更令人窒息的暗示:“若曦啊,你也知道,妈就羽凡这一个儿子。咱们司家,总得有个孙子传宗接代不是?你看念曦也四岁了,是时候考虑再要一个了。等你给司家生了孙子,地位稳了,心自然也就定了,哪还会整天想那些有的没的?”
孙子……传宗接代……
这几个字像带着倒刺的鞭子,狠狠抽在沈若曦的心上。原来,在婆婆眼里,她存在的价值,除了伺候丈夫孩子,就是为了生一个带把的来“稳固地位”?那念曦呢?她的女儿,就因为性别,就不配得到同等的重视和爱吗?
重男轻女的腐朽思想,就这样被婆婆如此直白、如此理所当然地说了出来。
沈若曦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紧紧抿住嘴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勉强压制住那股想要冷笑和反驳的冲动。她知道,跟婆婆争论这个,毫无意义,只会引来更激烈的指责和更难听的话。
她只是低下头,不再看婆婆,用沉默筑起一道无形的墙。
张秀兰见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也觉得没趣,又絮叨了几句“女人要以家庭为重”、“要体贴丈夫”之类的话,见沈若曦始终不回应,便悻悻地站起身:“行了,我走了,你好好想想妈的话。”
送走婆婆,关上房门,沈若曦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婆婆那些看似劝解、实则施压的话语,像魔音一样在她耳边回荡。这个家,从丈夫到婆婆,都让她感到无比的窒息和绝望。
她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了,可当最不堪的念头被如此直白地揭开,她还是感到了锥心的疼痛和屈辱。
晚上,她强打精神,照顾念曦吃饭、洗澡、讲故事。小家伙似乎敏感地察觉到了妈妈情绪的低落,格外乖巧。哄睡时,她紧紧搂着妈妈的脖子,小声说:“妈妈,我最爱你了。”
女儿稚嫩的话语,像冬日里唯一的一点微火,温暖着她冰冷的心。她亲了亲女儿的额头,柔声说:“妈妈也最爱念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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