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么办?小丫头急得跺脚,我阿爹说,再这样下去,今秋要饿肚子了!
穗灵指着陶瓮,心穗能救我。但需要有人把它们种进最贫瘠的地里,用真心浇灌,等它们抽穗时,我就能借它们的力,把麦脉续上。她看了眼小丫头,这孩子有颗真心,去年她偷偷给流浪的小猫喂饭,今年春天又给受伤的山雀做窝,是个好苗子。
小丫头涨红了脸,我...我能行吗?
穗灵笑了,麦芒在她发间闪着光,但你得答应我,种麦时不能偷懒,不能抱怨,要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
小满当日的清晨,韩林推开院门,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后山坡的麦田泛着金黄,像团团烧着的云。麦穗沉甸甸地垂着,每粒麦粒都鼓胀饱满,像要裂开似的。更妙的是,麦芒上沾着星点金粉,那是昨夜穗灵留下的光,此刻正泛着暖融融的光。
先生!小丫头举着竹篮跑来,篮里装着刚摘的麦穗,阿爹说,今早的麦香能飘十里!她把篮往石桌上一放,您尝尝,我特意留了最饱满的那穗!
韩林拈起粒麦种,放进嘴里。麦香混着甜腥,从舌尖漫到喉头,竟比去年的新麦还鲜。小丫头蹲在他脚边,用树枝在地上画着圈,先生说,小满是不是就是夏天的信?
是呀。韩林摸了摸她的发辫,小满是夏天写的第二封信,每一粒麦,都是信里的一个字。他指了指后山坡,你看,麦浪在写,麦芒在写,连老井都在写。
这时,虎子扛着锄头从田埂过来,裤脚沾着泥,先生!我阿娘说,今早的地垄里冒绿芽了!去年这时候还旱着呢,今年竟比往年早了半个月!他蹲下来,把锄头往地上一杵,您瞧,这芽儿嫩得能掐出水!
韩林走过去,见泥土里真的冒出片新绿。芽尖上挂着滴晨露,里面裹着粒金黄的麦种——正是昨夜种下的。更奇的是,晨露里竟映着张小脸——是小丫头,正踮着脚在麦田里除草。
是穗灵的礼物。守田老人拄着木杖走过来,手里捧着株麦穗,这穗子是用种出来的,能结出双倍的粮。他舀了碗泉水递给韩林,您尝尝,这是地脉的甜。
韩林接过碗,泉水入口清冽,带着股回甘。他突然想起昨夜在井边,穗灵说的话:麦子不是庄稼,是人心。你对它真心,它就对你实在;你糊弄它,它就糊弄你。原来所谓,从来不是麦子的饱满,是人心的圆满,是世世代代攒下的希望。
原来这就是穗灵。小丫头轻声说。她的发辫上还沾着麦芒,此刻正随着风轻轻摇晃,夏天不是突然来的,是一点一点攒起来的,像阿娘腌的酸豆角,要等够日子才最香。
傍晚时分,晒谷场的灯笼全亮了。王阿婆的织光舞队正跳得热闹,十二个穿黄衫子的姑娘举着麦穗编的舞裙,转起圈来,麦芒簌簌落在地上,像下了场金雨。守田老人坐在老槐树下,手里捧着株麦穗,穗子上的金粉在灯光下泛着光,这穗子能传代,以后谁要是遇上麦荒,就来我这拿。
韩林坐在竹椅上,看小丫头举着麦穗跑上台。她今天特意穿了件黄衫子,发辫上别着麦穗,见他看过来,眼睛弯成月牙:先生说,小满是夏天的信,那我要给山里的小松鼠写封信,告诉它们松子熟了!
她清了清嗓子,唱道:小满到,穗影摇,金麦满坡香满道;真心种,真情浇,人间处处是新谣......
歌声飘得很远,惊醒了山涧的冰棱。韩林望着远处的后山坡,那里的麦浪正翻涌,像在应和他的话。等明年小满,这些麦浪会更茂盛,结出更多的麦粒,酿出更香的麦酒。
夜渐深时,韩林躺在竹床上,听着窗外的虫鸣。虫声像谁在轻轻敲鼓,和着远处晒谷场的笑声,织成张温柔的网。他摸出枕头下的麦穗——那是白天小丫头硬塞给他的,说是穗灵送的夏信。
忽然,窗外传来扑棱声。他掀开窗帘,只见只灰扑扑的小雀儿停在窗棂上,翅膀上沾着新泥,正吧嗒吧嗒往下掉。见他出来,小家伙歪着脑袋,用爪子指了指后山坡,又指了指他的窗台。
韩林顺着它的爪子看过去——窗台上不知何时多了株麦苗,正抽着嫩芽,在风里泛着翠绿。芽尖上挂着的露珠里,映着他和小丫头的笑脸,还有守田老人捧穗的影子,以及晒谷场上飘着的歌声。
原来你早就在准备了,他轻声说,明年的夏天,该种点新的东西了。
小雀儿地叫了声,扑棱着翅膀飞走了。风裹着麦香涌进来,韩林裹紧被子,听见心里有个声音在说:
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但不管多冷的冬天,只要心里揣着颗真心,总能等来夏天的——就像这穗灵的麦浪,就像老井里的清泉,就像小丫头眼里的光。
窗外,麦浪仍在摇晃,像在应和他的话。而更远处,山涧的冰棱正在融化,滴下的水珠落进溪里,溅起细小的涟漪——那是夏天的第一声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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