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尼的靴跟碾过潮湿的桥板时,河风正卷着铁锈味往她领口里钻。
凌晨三点的伦敦桥底像口倒扣的铁瓮,潜水工队的提灯在水面投下摇晃的光斑,四个穿着橡胶潜水服的工人正用铜锤轻敲桥基——他们的动作比拆炸弹还轻,仿佛稍重些就会震碎那些刻在石缝里的字。
夫人,这里!最年长的潜水工老汤姆突然直起腰,凿子尖抵住一道半指宽的裂缝。
詹尼立刻蹲下身,借着手电筒的光,看见石面上密密麻麻的刻痕正从裂缝向四周蔓延,有的歪歪扭扭像孩童涂鸦,有的笔锋遒劲如碑帖拓本,八小时工作工字最后一竖甚至穿透了石层,在背面留下浅浅的凹痕。
她伸出戴羔皮手套的指尖,却在触到石面的瞬间顿住——手套太暖了,她想。
于是褪下右手套,让冰凉的掌心贴上那些刻痕。
石纹里渗出的河水顺着指缝往下淌,混着某种细微的震颤,像极了康罗伊在书房给她演示地脉共振时,铜摆锤敲击木桌的频率。
更深的地方还有。老汤姆递来一把细柄钢钎,刚才用探杆量过,裂缝往下三尺......他的声音突然哽住,钢钎尖挑出个黑黢黢的金属物。
詹尼接过时,指节被锈迹扎得生疼——是枚怀表,表壳边缘焊着歪歪扭扭的花体字致玛丽,打开后,停摆的指针正对着三点十七分,玻璃下压着张泛黄的纸片,墨迹已经晕开,却还能辨认出给未来的你,我唱完了。
这不是凿出来的。她突然开口,声音在桥洞里撞出回声。
老汤姆愣了愣,凑过来看她指尖——那些刻痕边缘没有凿子的崩裂纹,反而像被某种柔软的东西反复摩挲,是河水。詹尼摸出怀表里的纸片,纸角还沾着河沙,每句被淹没的呐喊,每次被冲走的歌声,都顺着水流在石头里刻下痕迹。
就像......她望着河面倒映的煤气灯,想起康罗伊说过的地脉是世界的血管就像血在骨头里写日记。
通讯器在这时震动,是亨利的电报:伯明翰旧铸钢厂,速接。
詹尼把怀表小心收进胸针暗格里,转身对老汤姆说:用蜂蜡封好这段桥基,明天让地质学会的人来取样本。她系好手套时,瞥见潜水工们的脸——他们的瞳孔里还映着那些刻痕,像被点燃的小灯。
伯明翰旧铸钢厂的烟囱群在晨雾里像排发黑的牙齿。
亨利蹲在锈蚀的蒸汽管道前,护目镜上蒙着层灰,左手按着管道,右手的拾振器正将震颤转化为声波图。
七天前九鼎声锁炸裂时,他在监测站捕捉到的尾音是《鹿鸣》,此刻管道里的震颤,竟和那尾音严丝合缝,像有人在地下持续拨弄同一根琴弦。
再试一次。他对着差分机吼了句,齿轮咬合的咔嗒声里,纸带缓缓吐出。
前六次都是乱码,第七次,针头突然剧烈抖动,在纸面上画出蜿蜒的曲线——不是摩尔斯电码,不是乐谱,是心跳。
亨利凑近看,发现每条曲线的波峰波谷都对应着经纬度,最密集的七个点,三个在衡山,四个在苏州、杭州、庐山。
不是我们在传信号......他抓起电报机,手指在按键上跳,是那边有人在用身体接收。
同一时刻,伦敦西区某间挂着古董修复行招牌的密室里,埃默里正用放大镜盯着张泛黄的图纸。
昆曲工匠老周昨晚被他用半箱牙买加朗姆酒策反,交来的九鼎声锁结构图边缘还沾着戏班的脂粉味。
他的手指划过青铜共鸣腔的排列图,突然顿住——这些编钟的位置若按《考工记》重排,正好能形成环形共振场。
狗娘养的。他骂了句,钢笔尖戳破纸背。
晶藤孢子在营地井水中的生长方向他早记熟了,那些本该向上的菌丝,此刻在图纸上投下的阴影,竟和被篡改的编钟位置完全重叠,他们把聚声的容器做成了锁声的笼子。他迅速在密信里写下推断,又翻出伪造的兵部令模板,笔尖在南洋邪气未清几个字上顿了顿,添了句建议神机营暂缓北撤——得让那些镇压百姓的铁蹄,再陷在南方泥里多泡几天。
詹尼回到寓所时,壁炉架上的座钟刚敲过五点。
她摘下斗篷,怀表里的纸片从胸针暗格滑出,落在书桌上——那里已经堆着亨利的电报、埃默里的密信,还有老汤姆送来的桥基样本。
月光透过蕾丝窗帘洒在纸上,我唱完了的字迹突然变得清晰,像有人在她耳边轻轻说:现在该你接着唱了。
她拿起鹅毛笔,在《静默宪章》执行策略草案上画了道粗线。
通讯器在这时又震动起来,是贝尔法斯特团队的联络暗号——该开个会了,她想,有些锁,得从里面和外面一起砸。
詹尼的指尖刚触到通讯器按键,贝尔法斯特团队的电报便随着晨雾渗进窗缝。
羊皮纸上的联络暗号是朵被墨水晕开的三叶草——这是他们约定的紧急重审标记。
她把怀表按在胸口站了片刻,胸针暗格里的金属凉意透过丝绒衬裙渗进皮肤,像极了桥底石缝里那些刻痕的温度。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喜欢镀金神座:时代的齿轮请大家收藏:(m.xtyxsw.org)镀金神座:时代的齿轮天悦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