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上的锚链呻吟声戛然而止,乔治的靴跟碾过潮湿的木板,咸涩的风卷着铁锈味灌进领口。
他望着SS Himalaya号船尾逐渐模糊的水痕,喉结动了动——那竖瞳只存在了三秒,却像烙铁般烙在视网膜上。
玛伊。他转身时,黑色斗篷的阴影里已转出一道纤细身影。
刺客的指尖还沾着海雾,腰间的淬毒匕首在月光下泛冷:封锁码头,所有水手、搬运工、值夜的印度巡捕,一个都不许靠近船体。他压低声音,若有人硬闯......
明白。玛伊的回答像刀锋划过羊皮纸,她掠过乔治身侧时,带起一阵薄荷香——那是她常用的迷药,以防被人追踪。
天刚蒙蒙亮,乔治站在船尾的铜铭牌前,掌心覆住那片幽蓝金属。
晨光里,原本光滑的表面竟浮起蛛网般的细纹,形似九龙山脉的水系图,每道纹路都随着他怀中铅盒里的血晶轻轻震颤。
灵脉共鸣标记。身后传来沉稳的男声,达达拜·瑙罗吉的玳瑁眼镜反着光,他正用放大镜凑近观察,盐场祭坛的地脉扰动只是引子,真正的枢纽......他的指尖点在铭牌中央的凹痕上,在地下。
乔治的拇指摩挲着西装内袋里的青铜罗盘,昨夜的震颤还残留在皮肤上。
他想起艾玛临走前的警告——贪心与愚蠢的边界。
可当血晶的红光与铜纹共振时,他分明听见某种古老的脉搏在地下跳动。
大人。
门被叩响时,乔治正将血晶重新锁进铅盒。
黄阿才的声音从外间传来,带着惯常的谦卑:通译处送来新到的报关单,小的斗胆想多嘴一句......
办公室的雕花木门打开,黄阿才弓着背跨进来,靛蓝长袍的下摆沾着星点泥渍。
他的目光扫过桌上的罗盘,又迅速垂下,露出讨好的笑:久仰大人清查走私的手段,小的在码头上混了十年,倒知道条通往真正黑市的门路。
乔治的钢笔在指节间转了半圈。
黄阿才是劳瑟的白手套,这是全港都知道的事——前总督的旧部,表面替海关翻译文书,实则替某些人货物。
此刻他主动献殷勤,倒像条吐着信子的蛇。
乔治靠回椅背,指尖轻敲桌面,什么门路?
九龙城寨的永生押黄阿才凑近两步,声音放得更低,每月初七午夜的闭门拍卖,明里收古董,暗里倒腾超凡物件。
义兴会、潮州帮、退休港督的暗股......他的手指在空气中虚画个圈,要进去,要么拿血契信物,要么押异宝。
乔治的瞳孔微缩。
他想起昨夜差分机里的低语——第七机将转永生押的拍卖日正是初七。
大人若有兴趣......黄阿才退后半步,袍袖里滑出半张褪色的当票,小的替您留意着。
等黄阿才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乔治对着空气轻吹声口哨。
玛伊从窗帘后闪出来,黑色面纱下的眼睛像两把淬毒的刀:他去了劳瑟旧宅,和义兴会的铁钩三说了半刻钟。她将一张纸条放在桌上,是用炭笔速记的口型:康罗伊要动永生押,得让白头佬松口。
乔治捏着纸条笑了。
他早该想到,黄阿才不过是牵线的木偶,真正的局在更深处。
赛马俱乐部的月光晚宴设在跑马地的草坪上,银质烛台在梧桐间连成星河。
乔治的礼服袖扣闪着锡克教战斧残片的幽光——那是他特意从孟买带来的。
白头佬的位置在长桌尽头,粗布短打配着翡翠扳指,活像块淬过盐的老礁石。
乔治端着香槟走过去时,老头正用铜烟杆敲着桌沿,哼着跑调的海谣。
阿公这调子......乔治在他身旁坐下,可是《咸水谣》?
月照船舷星作网,龙潜深潭等潮涨
白头佬的烟杆地磕在桌上。
他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像被火折子点着的灯芯:你怎知这谣?
三十年前我阿爸在南澳岛唱过,早没人记了。
去年在新加坡,有个潮州老渔夫唱的。乔治抿了口香槟,他说这谣是给海底下的龙王听的,求个风平浪静。
白头佬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烟杆,指节上的老茧蹭得木头发响。
当乔治说出第三段龙衔明珠照海眼,金船载福过礁滩时,老头突然把烟杆往乔治手里一塞:你不是普通洋官。
我只是个想看看永生押里有什么的商人。乔治转动烟杆,发现杆身刻着极小的二字——果然是道上的信物。
白头佬盯着他看了半刻,突然拍桌大笑:成!
初七午夜,我带你来。
但先说好了——他的笑纹里渗出寒意,那当铺的门,进去的人不死也脱层皮。
晚宴散场时,月亮已爬到太平山顶。
乔治的怀表在口袋里震动,是玛伊传来的密信:永生押当票已验,血契残章,盖着九龙地眼
他站在俱乐部的回廊上,望着远处城寨的灯火像群鬼火般明灭。
铅盒里的血晶突然发烫,隔着三层布料灼得皮肤发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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