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治在食堂门口站了片刻,晚风掀起他的呢子大衣下摆,将食堂飘来的炖牛肉香气卷到鼻尖。
他却没动筷子的心思——弗朗西斯攥着袖口跑开的背影还在视网膜上灼烧,更让他心悸的是差分机在脊椎间持续的嗡鸣,那是预测系统过载的征兆。
康罗伊!
亨利·沃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这位曾在克里米亚扛过俄军炮火的教官裹着件磨旧的军大衣,皮靴踩在碎石路上发出脆响。
他的右耳缺了半块,是塞瓦斯托波尔战役留下的勋章,此刻正眯着眼睛打量乔治:你晚饭都没动,站在冷风里想什么?
乔治转身时,怀表链在暮色中晃出银线。
他摸出安妮拓下的密信残页,直接递过去:弗朗西斯·贝克收了普鲁士人的钱,偷差分机图纸。
亨利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没接纸页,反而抓住乔治的胳膊拽进楼梯间。
墙上煤气灯忽明忽暗,照出他脸上刀刻般的皱纹:证据?
安妮的灵魂感知。乔治掀开袖口,露出腕间被弗朗西斯掐出的青痕,他自己招了五千英镑,还有银链做信物。他顿了顿,喉结滚动,更重要的是,普鲁士人信里提到了——那是圣殿骑士团在北海海域势力的联络暗号。
亨利的指节捏得发白。
他突然松开乔治,背过身去。
楼梯间能听见楼下学生的哄笑,混着他粗重的呼吸:三年前我在但泽港见过铁锚标记的货船,运的是试验性质的军用连发步枪。他猛地转身,缺耳的轮廓在阴影里像把刀,说,你要怎么做?
当众揭穿。乔治从内袋摸出弗朗西斯的银链,链子在掌心泛着冷光,让所有人看清楚,背叛的代价。他的声音很轻,却像钉子敲进松木板,军校不是贵族子弟的游乐场,是大英的刀鞘。
刀鞘生了锈,刀还怎么割敌人喉咙?
亨利盯着银链看了足有半分钟,突然伸手拍了拍乔治肩膀。
他的手掌大得能罩住整个肩胛骨,力度重得几乎要压碎骨头:今晚十点,校长办公室。
我去请老威廉。他转身要走,又停住,你...真不担心圣殿骑士团报复?
威廉·叶茨·麦克莱奥德是桑赫斯特新的校长,曾服役于第79高地步兵团,现在主要负责大英帝国军官培养体系的设计,强调纪律与实战结合的训练方式,推动课程现代化,大幅增加了军事工程和战术的比重,是个绝对忠于女王和帝国的铁血军人。
乔治望着他缺耳的侧影,差分机在脑海里展开无数种可能:劳福德·斯塔瑞克的铁十字,查令十字街的雨夜,还有信纸上晕开的龙纹火漆。
他摸了摸胸前的铜筒,那里装着安妮的拓本,像揣着块烧红的炭:他们要的是我的命。他笑了笑,可我要的是他们的棋盘。
亨利没再说话。
他的皮靴声在楼梯间回响,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
乔治低头看表,指针刚划过七点十五分。
食堂的喧哗声突然变得遥远,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这是他穿越以来第一次正面撕开那张覆盖在大英帝国上的黑网,而网的另一端,正攥着圣殿骑士团和普鲁士的手。
十点整,校长办公室的雕花木门被推开。
桑赫斯特新校长的银质怀表搁在桌上,表盘反射着烛光,把克里米亚战争纪念的刻字照得发亮。
乔治站在椭圆形会议桌前,安妮缩在他身后,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裙角——她能感知到房间里七道不同的灵魂波动,像七盏明暗不一的灯。
弗朗西斯·贝克上尉。威廉校长的声音像钢号,你可知擅离队列、私通敌国的罪名?
弗朗西斯被两个校卫架着进来。
他今晚特意刮了胡子,领结系得规规矩矩,可脸色白得像浸了水的羊皮纸。
看见乔治时,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乔治上前一步,银链落在桌上。这是普鲁士情报官在查令十字街给他的信物。他展开安妮的拓本,纸页上模糊的德文在烛光下显形,这是他们约定交货的时间地点。他转向弗朗西斯,还有你今早往贝克小队木枪里塞湿棉絮——为了让演习失败显得更真实,好让普鲁士人相信你能接触到核心机密。
弗朗西斯突然挣扎起来。
他的领结歪了,露出锁骨处的汗珠:那...那只是恶作剧!
我根本不认识什么普鲁士人!
那这个呢?乔治摸出个牛皮纸信封,抖出里面的汇票。
最上面一张是五千英镑,付款人栏盖着柏林商业银行的蓝章,你上周在邦德街订了辆新马车,付了三百英镑定金——你父亲给你的季度津贴,只有一百五十。
会议室里响起抽气声。
威廉校长摘下金丝眼镜,用丝帕慢慢擦拭:贝克少爷,你父亲是约克郡的从男爵,难道没教过你,贵族的荣誉比性命更金贵?
弗朗西斯的膝盖突然软了。
他瘫坐在椅子上,双手捂住脸,指缝间漏出呜咽:他们说...说只要图纸,不会害英国的...我只是想要匹马,想要像样的礼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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