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治的手指在电击器上微微发颤,金属外壳硌得掌心生疼。
楼下的声音像根细针,精准扎进他方才紧绷的神经——阿尔弗雷德·斯宾塞,传说中东印度公司在英格兰最锋利的爪牙,怎么会出现在钢铁厂的废弃厂房外?
他弯腰将帆布包塞进祭坛下的暗格,指节抵着潮湿的石砖,触感冷得像蛇。
楼下又传来一声轻咳,带着常年吸雪茄的沙哑尾音。
乔治扯了扯皱巴巴的衬衫领口,摸到喉结处还沾着干涸的血渍——方才和阿尔伯特扭打时溅上的。
他深吸一口气,充满铁锈味的空气灌进肺里,却意外让头脑清醒了几分。
斯宾塞既然能找到这里,要么买通了“老橡树”酒馆的看门人,要么跟踪了埃默里的煤车。
不管哪种可能,都说明对方早有准备。
“康罗伊先生?”声音里的笑意更浓了,“我记得您在哈罗公学的辩论课拿过优等,该不会连下楼的勇气都需要辩论吧?”
乔治攥紧电击器的手松开了。
他摸出多功能表盘,表盘在黑暗中泛着幽光——背面刻着“慎思而行”。
他把电击器塞进靴筒,理了理乱发,沿着吱呀作响的木楼梯往下走。
每一步都像踩在绷紧的琴弦上,直到最后一阶,他看见斯宾塞的礼帽尖。
路灯的光晕里,男人的大衣翻领沾着星点雾珠,银质商船徽章在领口闪着冷光。
他抬起头,乔治这才看清那双眼睛——像浸泡在威士忌里的琥珀,温吞却藏着刺。“比我想象中年轻。”斯宾塞上下打量他,指尖轻叩随身携带的鳄鱼皮公文包,“但眼神倒像个老赌徒。”
“斯宾塞先生大半夜来这种地方,不像是谈生意。”乔治站在离他三步远的位置,鞋底碾过碎石子,“还是说,您的生意和刚才逃走的阿尔伯特有关?”
斯宾塞的瞳孔微微收缩,旋即笑出了声。
他打了个响指,身后的马车夫立刻上前拉开门帘。
车厢里亮着煤气灯,乔治瞥见铺着丝绒的座位上摆着银质茶盘,蒸汽正从红茶杯口袅袅升起。“上车说。”斯宾塞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我知道您刚处理完些麻烦事,热可可应该比红茶更适合压惊。”
乔治的视线扫过车厢内的铜制暖炉,扫过斯宾塞袖口露出的金表链——百达翡丽的星柱轮,比他父亲收藏的那只更精致。
他忽然想起三天前在《泰晤士报》上看到的消息:斯宾塞的钢铁厂上周吞并了曼彻斯特三家精密加工作坊,股价涨了两成。
这样的人,不会为了闲聊半夜跑到伯克郡。
他弯腰钻进车厢,潮湿的大衣蹭到丝绒座椅,立刻有仆人递来羊毛毯。
斯宾塞跟着坐进来,车门闭合的瞬间,世界突然安静得只剩马蹄声和煤炉的噼啪响。“对于愚蠢的邪教我是不感兴趣的,但我听说您在重启巴贝奇的差分机项目?”斯宾塞端起茶碟,杯沿碰到牙齿发出轻响,“我派去剑桥大学搞研究的人说,您现在复原的原型机,能在半小时内算出二十位圆周率。”
乔治的后背绷紧了。
他没告诉过任何人差分机的具体进度,除了查尔斯——那个总把墨水溅在领结上的数学家。
看来斯宾塞的情报网比他想象中更密。“您消息很灵通。”他接过仆人递来的可可杯,指尖触到杯壁的温度,“但剑桥的先生们总爱夸大其词。”
“那正好。”斯宾塞放下茶杯,公文包“咔嗒”一声打开,露出里面整整齐齐的文件,“明天上午十点,我的私人俱乐部。
我要亲眼看看您的’夸大其词‘。“他抽出一张烫金请帖推过来,边缘印着斯宾塞家族的狮鹫盾徽徽章,”如果您能证明差分机不只是数学玩具,我可以让您的实验室在三个月内搬进伯明翰——那里有全英格兰最先进的机床。“
乔治的指腹摩挲着请帖的烫金纹路。
伯明翰,蒸汽锤的轰鸣昼夜不停,铁路网像血管般铺向全国。
如果有那里的资源,差分机的第一次迭代至少能在半年内完成。
但他想起阿尔伯特逃走时地面的淡紫色抓痕,想起血池里褪成灰白的符文——斯宾塞的工业帝国,真的就那么干净吗?可能资本家天生就排斥异教徒吧?
“我需要考虑。”他把请帖放回公文包,“毕竟......”他盯着斯宾塞领口的商船徽章,“东印度公司的合作,从来都不是免费的。”
斯宾塞的笑声震得车厢都在晃。
他合上公文包,指节敲了敲包面的铜扣:“康罗伊先生,您该明白,在这个时代,技术就像刚出窑的瓷器——捧在手里是宝贝,摔在地上就是渣。”他推开车门,雾立刻涌了进来,“明早十点,梅菲尔区的玫瑰与齿轮俱乐部。
我会让门房给您留最好的停车位。”
马车驶离时,乔治站在原地,看着车厢尾部的风灯消失在雾里。
他摸出怀表,指针指向十二点四十五分了——今晚终于结束了,但至少,他知道了斯宾塞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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