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回避去想这个问题，用“海州奇迹”的喧嚣来麻痹自己。
今天，林默像一个冷酷的外科医生，不由分说地撕开了他所有的伪装，让他直面自己血淋淋的野心和同样赤裸裸的困境。
“叮铃铃——”
桌上的红色电话机急促地响了起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是秘书打来的内线。
“书记，南洋集团的李总他们……已经等了一个小时了。您看……”
陈平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南洋集团，新加坡最大的财团之一，他亲自跟了大半年，今天好不容易约到对方的核心高层，商谈一个百亿级别的芯片项目。这本是他为自己准备的，在换届前最重的一块压舱石。
若是放在一小时前，他会立刻整理好情绪，意气风发地走进会议室，用他的个人魅力和海州的辉煌前景，去征服那些挑剔的投资商。
但现在，他脑子里乱成一团。
什么百亿项目，什么芯片……这些东西，能让他跳出这个“澡盆”吗？
或许能让澡盆里的水更满一些，装修得更豪华一些，但它终究还是个澡盆。
他忽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烦躁和厌倦。
“告诉他们，我身体不适，会议改天。”陈平对着话筒，冷冷地说道。
电话那头的秘书明显愣住了，结结巴巴地问：“书……书记，这……这可是南洋集团啊，我们约了很久才……”
“我说改天！”
陈平几乎是吼了出来，然后“啪”地一声挂断了电话。
办公室里，重归死寂。
他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猛虎，焦躁地来回踱步。墙上那幅地图，此刻在他眼中，不再是荣耀的象征，而是一张巨大的、嘲讽的网。
他停下脚步，目光再次落在了林默刚刚坐过的那个沙发上。
那个年轻人冷静的眼神，和煦的微笑，还有那句诛心的话语，一遍遍在他脑海中回放。
他不是来谈判的。
他是来给自己看病的。
他先是用一份报告，告诉自己病了，病得很重。
然后又用那两个问题，把脉诊断，指出了病根所在。
那么……药方呢？
一个疯狂的念头，不受控制地从陈平心底冒了出来。
那个所谓的“开发区整合方案”，会不会……就是他开出的药方？
拆掉自己的“发动机”，不是为了去补贴别人，而是为了……换一个更大、更强的引擎？一个能让海州这艘航母，真正驶向深蓝，而不是在澡盆里打转的引擎？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像藤蔓一样，瞬间缠住了他的心脏。
他重新拿起那份被他弃之如履的《整合方案（草案）》，这一次，他看得无比仔细，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符号都不放过。
“产业置换”、“税收分享”、“干部交流”……
这些冰冷的词汇，在他眼中，开始组合成一幅全新的、超乎他想象的图景。
如果……如果海州放弃那些高污染、低附加值的水泥、化工产业，把土地和资源腾出来，集中力量去承接省里扶持的、代表着未来的新能源、生物医药项目呢？
如果……如果通过“税收分享”，让其他城市心甘情愿地把优势产业转移过来，形成一个前所未有的产业集群呢？
如果……如果海州不再是孤军奋战的“发动机”，而是成为整个江东产业集群的“大脑”和“心脏”呢？
那将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那将不再是“海州奇迹”，而是“江东奇迹”！
而他，陈平，作为这个奇迹的总设计师和推动者……
他的呼吸，陡然变得急促起来。
他看到了，看到了一条跳出“澡盆”的航线！
那是一条通往更高权力殿堂的金光大道！
陈平猛地抓起电话，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小王，”他对着话筒，声音里压抑着一股火山即将喷发的力量，“给我接省发改委，找林默主任。”
电话那头的秘书又是一愣：“书记，您不是说……”
“现在！立刻！马上！”陈平低吼道，“告诉他，关于全省开发区整合的方案，我个人，有一些‘不成熟’的补充意见，想当面向他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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