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眼手表，拿起纸笔例行公事。
林霖的恢复情况还好，但仍不能掉以轻心，脑胶质母细胞瘤的术后恢复极难。
一方面是因为肿瘤浸润性生长，动手术的医生压根切不干净，只能后期不断化疗抑制癌细胞增殖。
另一方面是因为，就算化疗，那也确实很难控制住。
“今天感觉怎么样？”
“肿瘤科的刚走，你又来了。”林霖挠挠头发，头发愁掉了一大把，“我真感觉我要秃了，能不能别化疗了。”
陈迹看他状态还不错，耐心道，“你还庆幸我能天天探望你，按理来说，医生只需要一周探望两三次就够了。”
“真是谢谢了，你不如下次给我带个假发。”
林霖真觉得自己再化疗下去，就要成一只秃毛狗了。
如果他秃了，夫人那么在意体面，肯定会嫌弃他吧？
“她没心情嫌弃你。”
“陈医生，你打算什么时候帮她把心脏夺回来？能带上我吗？”
“找死还用得着这么麻烦？”陈迹疑惑，“你帮我再找个医生过来，我马上帮你静推15ml氯化钾。”
双人核对无误，即刻执行！
林霖僵硬地扯扯嘴巴，呵呵尬笑两声，仿佛在说：真有你的。
还双人核对呢，怪严谨的。
“我就是想帮帮夫人。”
林霖总喜欢喊八尺夫人为夫人，这个称呼很暧昧，又像是朋友互喊小名，又像是在称呼自己的夫人。
他和夫人没认识多久，可对他孤独的世界而言，是多了一束独特的玫瑰。
整个世界的花花草草肯定不止她一朵，可目前而言，她就是林霖生命中独特的湿漉漉的雨夜玫瑰。
恰到好处的偶遇，夜晚数次私会，成功让林霖为她付出了不少时间精力，于是就成了特殊的。
林霖也想过，如果他没被医生们抓起来，继续当个外星王子，可能会爱上别人。
但可能命运就是这样吧，它指引人走向特殊的道路。
他要是把这句话说给陈迹听，八成又要加大药量了。
“不带我就不带我，不过你一定要把这件事，当件事办！”
陈迹敷衍点头，“知道了，秃头小宝贝。”
他立马用枕巾蒙住自己的脑袋。
探望完林霖，时间也差不多该下班。
陈迹换下白大褂，往身上喷了好几遍酒精，再换上自己的外套。
“陈医生，不好了，不好了。”助手急忙推门而入，“病人林霖病情恶化了。
“这才多久，怎么会恶化。””陈迹停下动作，刚要下班的他愣在了原地，“肿瘤科的专家怎么说？”
“没人能保证术后恢复情况完美，只能说尽可能保持……但，他运气不太好。”
“手术条件太差了，没有机会再次手术了。”
“专家们建议保守治疗。”
在肿瘤科，保守治疗大部分时候是一种委婉说法，其实就是耗时间，耗到最后就是等死。
陈迹摇摇头。
黄昏，逢魔之时，风雨欲来。
陈迹眯起眼睛，来到林霖的病房，另外一位客人早已到访。
八尺夫人俯身在床边，用冰冷的手指，安抚着林霖的额头。
虽然冰冷，但不失亲昵。
断断续续的雨，组成了神经般的丝线，戳不破的一层窗户纸，成了难懂苍白的感情。
人类，很脆弱，
八尺夫人想道。
“夫人……？”林霖睁开眼睛，“你来了啊。”
她点点头。
“我好难受，陈医生，我是不是要死了？”
陈迹没有回答，站在门口望着他与八尺夫人。
“夫人，等陈医生拿回你的心脏后，你的诅咒力量是不是就恢复了？”林霖的眼神，犹如在绝望和憧憬中不断重复，“你能不能诅咒我，诅咒我轻松死掉。”
夫人点点头，红唇微张，“我想要你的左手，可以给我吗？”
“我什么都给你！”
“陈医生……”林霖颤抖着嗓音，握住陈迹的手，恳求道。“心脏……心脏撒撒给哟。”
陈迹松手。
这次没机会跟他说加大药量了。
警报器的声音响起，尖锐刺耳。
陈迹看了一眼八尺夫人，“我们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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