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弄错了笼主?
一丝短暂的惊愕和失落掠过心头,但覃故迅速沉静下来,闭上眼,开始极致地复盘进入这个“笼”后所见的每一幕记忆。
画面飞速流转,七夕灯会、碧云阁内、轩中清谈……忽然,他猛地睁开眼。
他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人。
每次张言蘅与朝露相处时,无论是阁中偶遇、轩内独处,甚至只是张言蘅来时经过回廊,记忆的角落里,似乎总有一个模糊的身影在不远处悄然伫立或经过。
那个人就是覃故初入碧云阁时套取朝露信息的那个女子。
那个女子,好像叫……棠影。
覃故再次步入已是物是人非的碧云阁,径直寻到了棠影的居所。
棠影正对镜描眉,胭脂涂抹得极为艳丽,几乎掩盖了原本的容貌。
见覃故进来,她手中眉笔一顿,从镜中瞥他一眼,语气懒散又带着惯有的风尘味:“哟,这位郎君可是走错了门?朝露的房间在那头。”她语带讥讽,刻意咬重了“朝露”二字。
覃故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目光仿佛能穿透那厚厚的脂粉,看到她真实的内里。
棠影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放下眉笔,转过身来,强笑道:“郎君这般瞧着奴家作甚?”
“你应该很嫉妒朝露吧。”覃故声音平静无波,虽是疑问句,但语气肯定,精准地刺破了棠影的伪装。
棠影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神闪烁了几下,半晌后变得尖锐起来,那是一种被看穿后的破罐破摔:“是!我就是嫉妒她!”
面对她骤然爆发的恶意,覃故并未露出丝毫责怪或鄙夷,只是依旧平静地看着她,那眼神里甚至有一丝……了然?
这早已洞悉一切眼神不知道触动了棠影的哪根神经,她像是破罐子破摔,将压抑多年的酸楚、不甘和怨毒倾泻而出,再也无需遮掩:“我就是羡慕她,也嫉妒她!”
“凭什么?同样是沦落风尘,她就能装得清高,卖艺不卖身,还能得到那张小公子的青睐?!”
“得他那般的温柔体贴和尊重爱惜!那是我这种人做梦都不敢想的东西!”
棠影激动地站起来,声音拔高,带着哭腔:“我呢?我只能迎来送往,在那些臭男人身上讨生活!”
“我也读过几首诗,我也曾想过……凭什么好事全是她的?”
“就因为她长得比我好看?比我更会装?!”
她喘着气,眼神混乱,又闪过一丝悔惧:“我…我是做过些小动作……故意弄湿过她的演出服,在她茶里放过泻药……还…还偷偷给张府递过消息,说她在阁里如何‘招揽’张公子……”
“可我…我没想她死!我真的没想她死!”
“我只是…只是不想她那么好过……”
棠影说得语无伦次,涕泪纵横,冲花了脸上的浓妆,露出底下憔悴真实的肌肤。
人间百态,人有千面,人性就是如此。棠影是坏,但又坏的不彻底。
覃故轻轻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嫉妒是罪”或“理应善良”的圣母之言,只是道:“羡她之苦,妒她之痛,行差踏错之悔,惧她知晓之忧……这般日夜煎熬,也很累吧?”
这一句话,奇异地击中了棠影。
她愣愣地看着覃故,所有尖锐的防备土崩瓦解,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茫然。
她缓缓蹲下身,抱住自己,呜咽出声:“累……怎么不累……我恨她,可我也恨这样的自己……我控制不住……”
“那就承认它。”覃故的声音带着一种引导的力量,“嫉妒一个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沦为嫉妒的傀儡,做出让自己追悔莫及的抉择。”
“你……并非大奸大恶。”
“执念源于求不得,放不下,困于己心。”覃故声音温如清风拂过潭面,“困住你的,从来不是朝露或张言蘅,而是那个不甘又不敢,怨恨又自责的自己。”
“棠影姑娘,放过自己吧。”
棠影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覃故。
良久,她像是终于卸下了千斤重担,喃喃道:“是……我羡慕朝露,我嫉妒她得要发疯……我做了错事,我是个卑劣的人……”
在棠影终于不再压抑,全然承认这份复杂而矛盾的情感时,覃故清晰地感觉到,周遭那凝固的、因执念而生的“笼”开始轻微震动,棠影身上那股强烈的怨妒与自我挣扎的执念,正如烟雾般缓缓消散。
这个笼的笼主原来一直是这个看似旁观,实则深陷嫉妒心牢的棠影。
而与此同时,这个因棠影执念而生的“笼”,也开始显现出瓦解的迹象。
周围所有的景物开始坍塌,逐渐化为流沙般的烟絮,外面喧嚣的人声、绚烂的灯影、碧云阁的雕梁画栋、朝露寂寥的侧影……所有因棠影执念而凝聚重现的过往,如同被水浸湿的墨画,色彩晕染、模糊、最终褪淡成灰,无声无息地湮灭。
那浓得化不开的市井热闹,那蚀骨焚心的爱恨痴缠,那困住一个灵魂一生的风尘之地,皆如一场大梦初醒,痕迹飞速淡去。
覃故再定神时,已站在水云间的那间破败院落中。
周遭是熟悉的寂静,只有清风穿过残垣断壁的呜咽,他微微侧头,看向那株入笼前开得繁盛、缀满淡淡粉色梨花的梨树——
只见那满树梨花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凋零、枯萎,如同烧尽的纸灰,转眼间便落了一地残败。
梨树枝头迅速变得光秃嶙峋,透着一股生机被骤然抽干的死寂,仿佛方才那场盛大而哀婉的轮回,耗尽了它最后一丝虚假的繁华。
而与此同时,天边那浓重的、属于笼心的夜色也开始褪色,泛起了一丝微弱的、真实的鱼肚白。
晨光熹微,清冷地照进这方终于挣脱执念、回归本来面貌的小院。
笼,散了。
覃故静立片刻,目光从那枯死的梨树上移开,落在地上那层迅速干枯腐败的梨花上,又望向天边那抹逐渐扩大的亮色。
尘缘已了,执念已销。此处,再无牵挂。
他转身,衣袂在渐起的晨风中微动,悄无声息地离开这座只剩下荒芜的院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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