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橚稍稍松了口气,刘纯这边的直接风险暂时降低。
而平安那边,则开始了极其微妙的变化。
他依旧沉默,依旧恭敬,但每次随刘纯前来,他低垂的眼帘下,目光总会若有若无地快速扫过朱橚,带着警惕、疑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他研磨药材、准备器具时,会刻意地将某些药材的摆放朝向做出极细微的、不符合他以往习惯的改变,像是在进行某种无声的回应或试探。
朱橚注意到了这些变化。他知道,平安收到了信号,并且正在犹豫和试探。他不能急于推进,需要给平安消化和思考的时间,也需要等待一个更安全的、能够进行更深入交流的机会。
就在朱橚小心地处理着与刘纯、平安的微妙关系时,外界的风暴终于显现了它狰狞的一角。
这日清晨,坤宁宫的气氛格外压抑。朱元璋一夜未归,马皇后面色凝重地坐在殿中,听着杜安道低声禀报。
虽然听不真切,但一些碎片化的词语还是飘入了刻意凝神倾听的朱橚耳中:“……胡府……查实……勾结工部……以次充好……军械崩裂……伤……”
紧接着,便是朱元璋暴怒的咆哮从隔壁传来(他显然刚回来),伴随着瓷器碎裂的声音:“杀!给咱彻查!一干人等,绝不姑息!谁敢求情,同罪论处!”
恐怖的杀意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整个坤宁宫鸦雀无声,宫人们吓得面无人色,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朱橚心中冰冷。果然是与军械质量有关的大案!而且已经查实,开始了血腥清洗。那位胡姓官员的“暴毙”,恐怕只是开始。
不久后,有消息灵通的太监低声议论:兵仗局一位大使、工部一位郎中及其下属十余人,已被打入诏狱!牵连范围似乎在不断扩大。
宫中人人自危,生怕与涉案人员有丝毫牵扯。
然而,就在这片恐怖氛围中,朱橚却通过小柱子那几乎停滞的渠道,收到了一个更加令人不安的信息。
小柱子虽然被严令蛰伏,但日常跑腿,总能听到些风声。他传递来的消息称:这几日,北三所附近巡逻的侍卫,似乎换了一拨人,不再是平日那些熟悉面孔,而且巡查的频率和仔细程度,明显增加了!甚至有侍卫试图进入北三所内部巡查,但似乎被某种指令阻拦了,只在外部加强了警戒。
朱橚的心猛地一沉。
北三所!父皇的雷霆行动,竟然也波及到了那里?!是常规的加强戒备,还是……父皇也听到了什么风声,开始怀疑那片区域了?
如果是后者,那自己那日的探查,岂不是在刀尖上跳舞?万一被父皇的人察觉到任何异样……
而更让他心悸的是,北三所里面的那些人,面对突然加强的外部警戒,会作何反应?他们会不会狗急跳墙?会不会……试图清理痕迹,甚至灭口?
自己和小柱子,会不会已经成为对方眼中需要清除的潜在威胁?
危机并未因探查的结束而消失,反而以另一种更凶险的方式迫近。
他原本打算慢慢经营与平安的关系,但现在,时间可能不够了。他需要更快地获得更多信息,需要评估北三所那边的危险等级,需要为可能到来的风暴做准备。
平安……那个沉默的药童,他能感觉到的不寻常,或许比表现出来的更多。他能否成为解开北三所之谜,甚至未来在医药领域助力“夜枭”的关键?
朱橚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堆药材玩具。或许,他需要再“病”一场,一场需要药童长时间在身边伺候的“病”。
一场指向明确,且刘纯无法拒绝的“病”。
风暴已至,暗涌更急。 雏枭羽未丰,却需提前嗅辨风向,在雷霆降临前,找到那丝微弱的生机。
(第七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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