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风满楼。
接下来的几天，盘龙山庄的上空仿佛被罩上了一层无形的巨大锅盖。
天空不再是往日的湛蓝，而是连续数日都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病态的昏黄色。
没有风，空气沉闷得像凝固的胶水，压得人胸口发慌，喘不过气。
太阳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只是一个模糊的白色圆盘，有气无力地悬挂在灰黄色的天幕之上。
山庄里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开始拄着拐杖站在门口，对着这诡异的天象长吁短叹，惶惶不安。
“天狗食日，天狗食日啊……”
“这天是要变了……怕是要有大灾降临了！”
这些充满了封建迷信的念叨在平日里只会被当成笑谈，可在此刻这压抑得令人窒息的氛围之下，却仿佛一句句即将要应验的不祥谶言。
……
山庄最高的一座箭塔之上。
周辰手持着一个他用竹筒和水晶镜片特制而成的单筒望远镜，神色凝重地观察着山下那片规模越来越庞大的流民营地。
他的身旁，凌素和穆青寒同样是一脸的严肃。
“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糟糕。”
周辰缓缓地放下望远镜，声音有些沙哑。
凌素接过望远镜，学着周辰的样子将其凑到眼前。
下一刻，她的呼吸猛地一滞！
只见小小的镜筒之中呈现出的是一副宛若人间地狱般的惨烈景象。
数以万计的流民像一群被遗弃的蝼蚁，密密麻麻地挤在那片本就不大的空地之上。
整个营地没有任何的规划，也没有任何的秩序。
肮脏的破烂帐篷与随地大小便的粪堆混杂在一起。
健康的人与那些早已病入膏肓的病人毫无隔阂地混居在一起。
空气中那股混杂着粪便、呕吐物、汗水和病人身体腐烂所散发出的酸腐恶臭，仿佛穿透了时空直冲她的鼻腔，让她一阵阵地反胃。
她看到一个骨瘦如柴的母亲怀里抱着一个同样瘦弱、早已没有了气息的婴孩，眼神空洞，麻木地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她看到几个衣衫褴褛的孩子正围在一具早已僵硬的尸体旁，从尸体冰凉的手中争抢着半块早已发了霉的黑色窝头。
她看到更多的人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他们的嘴唇干裂、起皮。
他们的眼窝深深地凹陷下去。
他们的身上布满了各种因营养不良和蚊虫叮咬而产生的红色皮疹和脓疮。
到处都是痛苦的呻吟。
到处都是绝望的哭嚎。
到处都是饥饿的、微弱的啼哭。
那不是人间。
那是阿鼻地狱。
凌素的身体微微地颤抖了起来。
她那张清丽的、不食人间烟火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不忍与巨大的痛苦。
“先生……”
她放下望远镜，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哽咽。
“我以前总想着要用世上最名贵的药材去救治那些最罕见的疑难杂症。”
“可现在我才发现……”
她看着山下那片充满了死亡与绝望的营地。
“真正的‘难’，是这数以万计的、连一碗干净水都喝不上的鲜活性命……”
周辰没有说话，只是伸手重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他知道，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绝谷医仙，她的医道之心在刻得到了真正的升华。
“能看出是什么病吗？”他问道。
凌素强行压下心中的悲悯，重新进入了医者的状态。
她再次举起望远镜，仔细地观察着那些病人的体征。
“回先生。”她的声音恢复了专业与冷静，“从体征上看，所有病患皆有高热、乏力、剧烈咳嗽之症。病重者皮肤之上还会出现大面积的红疹，神志不清，胡言乱语。”
“这是一种兼具了‘风邪’与‘热毒’特征的烈性时疫！”
“而且……”她的脸色变得愈发的难看，“它的传播速度极快！我刚才粗略地观察了一下，营地之中至少已有三成的人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症状！”
周辰的心沉到了谷底。
凌素的判断与他的判断不谋而合。
高烧、咳嗽、红疹、高传染性……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伤寒了。
这很可能是一种通过飞沫和接触进行传播的烈性传染病！
类似于前世的“斑疹伤寒”！
在这种卫生条件几乎为零、人口密度又极大的古代流民营之中，这种疾病一旦爆发，死亡率将高得无法想象！
山下那数万的流民根本不是什么难民，而是一个随时都可能被引爆的巨大无比的生化炸药桶！
一旦它彻底爆炸，别说盘龙山庄了，就算是整个清水县乃至整个青州郡都将被彻底吞噬！
山雨欲来！
周辰看着山下那片充满了死亡气息的营地，他的脸色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知道，一场足以摧毁他所有心血的巨大风暴即将来临。
这是他穿越以来所面临的最严峻、最系统性也最致命的一次终极挑战！
……
从箭塔之上下来，周辰没有半分迟疑，立刻返回了议事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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