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深处,时间仿佛凝固在冰冷的石壁和滴落的水珠里。萧凡保持着蜷缩的姿态,像一块被遗忘在黑暗角落的顽石。指尖那抹暗红的血污早已被湿冷的空气侵蚀得模糊不清,但他心头的冰冷却愈发清晰。
不知过了多久,甬道深处再次传来脚步声。这一次,不再是狱卒那种沉重规律的巡逻步伐,而是更加轻快,带着点漫不经心,甚至一丝戏谑的意味。脚步声停在萧凡的囚室外。
“哗啦——哐当!”
铁门上的小窗被粗暴地拉开,撞击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一张油腻而年轻的脸出现在洞口,是刚才押送他的其中一个狱卒,名叫王癞子。他咧着嘴,露出几颗发黄的牙齿,浑浊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两粒老鼠屎,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探究。
“哟!这不是咱们新上任、屁股还没坐热的萧副统领嘛?”王癞子怪腔怪调的声音钻进囚室,“怎么着?这诏狱的‘雅间’,住得可还舒坦?比您那冷宫边上的破院子,是不是‘暖和’多了?”
萧凡的身体似乎被这声音惊动,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埋着的头微微抬起,露出半张在阴影中显得异常惨白的脸。他的眼神空洞,充满了恐惧和绝望,嘴唇哆嗦着,声音细弱蚊蝇:“…冤…冤枉…”
“冤枉?”王癞子嗤笑一声,声音拔高,“太医令王大人亲自指认,铁证如山!你那支毒箭,可是要了三殿下命的玩意儿!啧啧,胆子够肥啊!刚爬上去就想弑主?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他故意顿了顿,观察着萧凡的反应,压低声音,带着一种恶意的诱惑,“不过嘛…萧副统领,咱们兄弟也是明白人。这诏狱,进来容易,出去可就难了。尤其是您这种…‘重犯’。” 他故意把“重犯”两个字咬得很重。
“你想说什么?”萧凡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身体蜷缩得更紧。
王癞子左右瞟了一眼,确认无人,才把脸凑得更近,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毒蛇嘶鸣:“想活命吗?萧副统领?这深牢大狱,暗无天日,想弄死个把人…太容易了。喝水噎死,失足摔死,或者…‘畏罪自尽’?法子多得是!” 他嘿嘿笑了两声,语气陡然一转,带着威胁,“不过嘛…只要您‘懂事’,告诉小的们,是谁指使您干的?把背后的人供出来!说不定…咱们兄弟还能给您指条活路!”
图穷匕见!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加诱供!目标直指“幕后主使”!
萧凡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尽失,眼中充满了极度的恐惧和难以置信,嘶声道:“指使?没有人指使我!我射杀刺客,只为救殿下!我根本不知道箭上有毒!是王甫!是他在诬陷我!他想害死殿下,嫁祸于我!”
“放屁!”王癞子脸色一变,厉声打断,唾沫星子几乎喷到萧凡脸上,“王太医德高望重,岂会诬陷你这无名小卒?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他眼神阴狠地盯着萧凡,“姓萧的,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这诏狱里的手段,你想尝尝鲜吗?到时候,可别怪兄弟们手黑!”
囚室内的空气仿佛被这威胁冻结。萧凡死死咬着下唇,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绝望,似乎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
就在王癞子脸上露出不耐烦,准备再加一把火时——
甬道尽头,突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却带着不容置疑威压的咳嗽声。
“咳。”
声音不大,却像一道冰冷的电流,瞬间击穿了甬道的死寂和王癞子的嚣张气焰。
王癞子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子。他猛地缩回脑袋,脸上血色尽褪,眼中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惊恐,如同见了鬼魅。他手忙脚乱地“哐当”一声关上小窗,动作仓惶得差点夹到手指。脚步声瞬间变得急促而慌乱,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消失在甬道深处,仿佛背后有厉鬼在追。
囚室内重新陷入死寂,只剩下萧凡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
他缓缓抬起头,脸上那副惊恐绝望的表情如同潮水般褪去,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着紧闭的铁门小窗。刚才那声咳嗽…是谁?
是皇帝派来的耳目?还是…那隐藏在暗处、搅动风云的黑手派来监视灭口的?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身下霉烂的草梗。王癞子的逼供,看似愚蠢直接,却透露了关键信息:有人急于坐实他的“弑君”罪名,并且迫切地想要从他口中“挖出”一个“幕后主使”!这个“主使”是谁?指向谁,对谁最有利?
* * *
与此同时,太医令王甫的府邸,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内堂里,药味浓得呛人。王甫瘫坐在太师椅上,面如死灰,双目无神地盯着房梁,仿佛魂魄早已离体。他官帽歪斜,头发散乱,华丽的官袍皱巴巴地裹在身上,更显狼狈。短短一日,他整个人如同被抽干了精气神,苍老了十岁不止。
“老爷…老爷…”管家王福战战兢兢地捧着一碗参汤进来,声音带着哭腔,“您…您多少喝一口吧…保重身体要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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