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厚重的京城城门缓缓打开,发出沉闷的吱呀声,像是一声悠长的叹息。
城门内外,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门内,是喧嚣繁华的帝都。
门外,则是一百多个衣衫褴褛、面容憔悴的流放犯。
他们戴着沉重的枷锁,在官差的呵斥推搡下,麻木地挪动着脚步。哭喊声、咒骂声、叮当的锁链声混杂在一起,织成一张绝望的网。
有家眷前来送行的,抱着囚犯哭得肝肠寸断,拼命往他们怀里塞着干粮和衣物。
更多的……
则是孤身一人,孑然一身,他们只是偶尔回头,用空洞的眼神最后看一眼那高耸的城墙,便彻底斩断了过往。
墨宁轩一家人站在队伍中,显得格格不入。
虽然同样穿着囚服,但他们站得笔直,身上那股子傲气,并未被枷锁磨去分毫。
杨淑玉和殷素一左一右护着三个孩子,墨宁轩则如一棵挺拔的青松,为全家遮挡着风雨。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一辆通体乌黑、用料考究的马车在一众普通马车中显得格外扎眼。
马车在官道边停下,一个身穿宝蓝色暗纹绸缎、腰佩玉石、脚踩皂靴的中年男人跳下车来。
他满面红光,下巴微抬,正是墨家之前的外院管事,钟川。
钟川看到墨宁轩脖子上的木伽,手心攥紧又很快放松。
“哟,这不是墨大人吗?”
钟川的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周围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捏着鼻子,仿佛嫌弃此处的污浊空气,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厮,手里捧着两个大包裹。
“哎呀呀,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想当年,要不是我爹舍命救了永平侯,你们一家能在侯府富贵这么多年?可你们呢,就是这么对你们救命恩人的儿子的,让我钟川在你们侯府当牛做马,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稍有不慎就是一顿责罚。如今墨大人落了难,我这个做奴才的,心里也‘难受’得很呐!”
他嘴上说着难受,脸上却全是幸灾乐祸的笑意。
墨怀鑫气得小脸通红,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刚要上前理论,就被墨宁轩一只手按住了肩膀。那只手看似轻飘飘地搭着,却蕴含着不容反抗的力道。
“钟川,你来做什么?”
墨宁轩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喜怒。
“还能做什么?当然是念着往日的主仆情分,来送大人一家最后一程啊!”
钟川夸张地一拍手,让小厮把包裹递上来。他解开一个,里面是几件灰扑扑、打了好几个补丁的破旧棉衣。
“北境天寒,我特意给大人和夫人们备了些‘厚实’衣物,可千万别冻着了。”
他说着,使劲拍了拍其中一件破衣服,又解开另一个包裹,里面看着像是十几个黑黢黢窝窝头。
“这是我特意从城西张寡妇那儿买来的,便宜又顶饿。大人一家路上慢慢啃,可别嫌弃啊!”
周围的流放犯和看热闹的百姓们都投来或同情或鄙夷的目光,对着墨家指指点点。一个昔日高高在上的侯府二老爷,如今竟被自家的下人如此当众羞辱,实在是闻所未闻的奇闻。
殷素冷眼看着钟川的表演,一言不发。
杨淑玉则是心疼地将孩子们揽得更紧了些,不忍让他们看到这一幕。
墨清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你……”
墨怀鑫气得浑身发抖,终于挣脱了父亲的钳制,指着钟川骂道。
“你这个背主求荣的狗东西!我爹待你不薄,你竟敢如此!”
“哎哟,小少爷还这么大火气呢?”
钟川怪笑一声,上前一步,故意用身体撞了墨怀鑫一下,嘴里还在嚷嚷。
“小少爷,世道变了,你可得认清现实啊!”
殷素立马上前一步,护住墨怀鑫,墨宁轩也上前一步,站在母亲和儿子身前。
就在这一瞬间,墨清楠的精神力敏锐地感知到一丝异样。
她的精神力下意识地探出,将那一片区域的感知力放大。
只听见钟川用低到几乎听不见的气音在殷素耳边飞快地说了一句。
“老夫人,那里都是些银票和碎银子,路上有事也好打点,这东西,您收好。”
说着又从袖中掏出一物塞给殷素,墨清楠从露出来的一角发现那是一块玉佩。
殷素微微点头,飞快的藏起手中的东西。
“老爷,路上我已安排妥当,诏狱那个帮您送信的狱卒,我已经让他永远闭嘴了,您放心。”
墨宁轩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在钟川撞开墨怀鑫时,顺势扶了儿子一把,嘴上则叹了口气。
“鑫哥儿,不得无礼。钟管家也是一片好意,我们……心领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落魄与无奈,同时,也用只有两人能听懂的暗语回道。
“知道了。你办事我放心,后续你在京中,若遇紧急之事,你可见机行事。”
“钟叔,您万事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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