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始三年(公元25年)初夏的鄗城(今河北柏乡),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同于往年的躁动与热切。这座位于河北腹地、饱经战火洗礼的城池,如今成为了天下瞩目的焦点。城外的旷野上,营寨连绵,旌旗蔽日,刀枪的寒光映照着士卒们肃穆而充满期待的脸庞。这里汇聚的,不再是流民组成的乌合之众,而是经过血火淬炼、纪律严明的百战雄师。他们的核心,是刘秀在河北苦心经营的嫡系,更有收编的铜马军等数十万部众,军容之盛,士气之旺,远非蜗居长安、日渐腐朽的更始政权可比。
然而,鄗城内外,表面上厉兵秣马,暗地里涌动的,却是一股更为汹涌的潮流——劝进。
中军大帐内,烛火摇曳。刘秀独自坐在案前,面前摊开的并非军事地图,而是一卷空白的简册。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轻叩着案面,目光深邃,仿佛要穿透帐篷,望向那冥冥之中不可测的天命。兄长刘演当年因锋芒太露而惨死的阴影,如同一根无形的刺,始终扎在他的心底。更始帝刘玄虽庸懦,名义上仍是天下共主,率先称帝,是否会成为众矢之的?河北虽定,然东方赤眉百万之众虎视眈眈,陇右有隗嚣,巴蜀有公孙述,天下州郡,心怀异志者不知凡几。此刻称帝,是顺势而为,还是操之过急?
“明公。”冯异与邓禹并肩走入帐内,二人的神色同样凝重。冯异率先开口,声音低沉而坚定:“更始败乱纲纪,政令不出都门,海内失望,豪杰离心。赤眉肆虐于青徐,公孙僭号于巴蜀,天下真主未立,生灵倒悬。今明公握河北之众,以义征伐,功德巍巍,此诚高祖开创之业时也。宜从众议,上承天命,下慰士民之望。”
邓禹接口,言辞更为恳切:“孔子曰:‘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今明公虽行大司马事,然位号未正,何以号令天下,鞭挞不臣?昔高祖入关,与民约法三章,而天下归心。今明公德泽加于河北,恩信着于四海,正宜称尊号,定国是,使海内知所归向!”
刘秀沉默着,没有立刻回应。他并非没有称帝的野心,昆阳城下的奇迹,河北道上的艰辛,早已将那份潜藏于血脉深处的宏图激发出来。但他需要更多的理由,需要一种水到渠成、不得不为的态势。
就在这时,耿纯,这位性情刚直、曾焚家舍以表忠心的将领,大步闯入帐中,他情绪激动,言辞更是直接得近乎尖锐:“天下士大夫,捐亲戚,弃土壤,从大王于矢石之间者,其计固望其攀龙鳞,附凤翼,以成其所志耳!今功业既定,天人亦应,而大王留时逆众,不正号位,纯恐士大夫望绝计穷,则有去归之思,无为久自苦也。大众一散,难可复合。时不可留,众不可逆!”
这番话,如同重锤,敲在了刘秀的心上。耿纯点破了最现实的问题——追随者们渴望的是从龙之功,是封侯拜相,若长久名位不正,人心必然离散!他刘秀可以谨慎,可以谦退,但他不能辜负这些将身家性命都押在他身上的将士!
正在这时,军士来报,有儒生强华,自关中奉《赤伏符》而来。刘秀心中一动,立刻召见。
强华风尘仆仆,却神情肃穆,他高举一卷帛书,朗声道:“大王!此乃天授符命!”他展开帛书,上面赫然是用朱砂书写的谶语:“刘秀发兵捕不道,四夷云集龙斗野,四七之际火为主!”
帐内众人皆屏息凝神。“四七之际”,汉高祖刘邦建国至当时,恰二百八十年,正合四七之数;“火为主”,汉承火德,正应在刘秀身上!这《赤伏符》的出现,仿佛是天命在最后的确认。
刘秀环视帐内,冯异、邓禹目光灼灼,耿纯神情急切,诸将如吴汉、贾复、寇恂、景丹等,无不面露期盼。他知道,时机,真的成熟了。人心、军力、地盘、乃至“天命”,都已齐备。再犹豫,便是逆天而行,逆众而动了。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身,脸上最后一丝疑虑尽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毅果决的光芒。
“诸公……既然如此,”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定鼎乾坤的力量,“莽贼窃位,扰乱天下,人神共愤。秀,忝为高祖苗裔,蒙将士不弃,得据河北,本欲辅翼更始,扫清寰宇。然更始昏乱,政令不行,海内分崩,秀若再拘泥小节,坐视苍生涂炭,则有负上天好生之德,亦愧对将士追随之心!今日,便从诸公之议,勉承天命,以安社稷,以定万民!”
公元25年六月己未(二十二日),鄗城南郊,旷野之上,一座高大的祭坛拔地而起。坛上旌旗招展,坛下文武百官、三军将士,依序排列,甲胄鲜明,戈矛如林,肃穆无声。
吉时已到,鼓乐齐鸣。刘秀身着天子衮冕,虽非长安宫中那般极致华美,却庄重非常,在冯异、邓禹等重臣的簇拥下,缓步登坛。他的步伐沉稳,目光坚定,扫过坛下黑压压的人群,扫过这片他历经磨难才得以掌控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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