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侧身让开,声音平静无波,却字字清晰,带着文人特有的含蓄锋芒:“九尾仙尊亲临寒舍,老朽这流放罪人之地,倒是蓬荜生辉了。只是此地苦寒污浊,恐污了仙尊玉趾。”
“污浊”二字,语气平淡,眼神中却有不易察觉的愤懑,与汹涌的涟漪。
白渊恍若未闻那话中深意,从容步入庐内。室内陈设极简,一桌一椅一榻,几卷残旧书册,一炉烧着松枝的泥炉散发着暖意和淡淡的烟熏气。
他并未落座,只是站在炉边,任由暖意驱散一身寒气,姿态依旧恭敬谦和。
“先生言重了。天地毓秀,何处不净土?先生这庐舍,松香盈室,书卷为伴,清雅远胜天界浮华。” 白渊语气诚恳,目光扫过那些书卷,带着真切的敬意。
“晚辈幼时便曾拜读先生于文华殿所着《玄脉通解》,受益良多。先生于封印与血脉调和一道的造诣,晚辈深为叹服。流放之名,不过虚妄,先生胸中丘壑,岂是区区地域所能禁锢?”
墨嵩枯瘦的手指在书卷上轻轻划过,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波动,但很快归于沉寂。
他走到炉边,拿起一个粗陶壶为黎白鸢斟了一杯滚烫的、带着松针清苦气息的茶水:“陈年旧事,不堪回首。仙尊谬赞,老朽愧不敢当。仙尊百忙之中亲至,想必非为叙旧品茶?”
墨嵩将茶杯轻轻推到黎白鸢面前,动作一丝不苟,礼仪周全,却透着拒人千里的冷漠与审视。
白渊双手接过茶杯,指尖被烫得微红也毫不在意,以示尊重。
他低头轻嗅茶香,并未立刻饮用,而是抬起那双清冽的眸子,直视墨嵩,坦然而温和:“先生明鉴。晚辈此来,确有一不情之请,亦是……为先生送一位弟子。”
“弟子?” 墨嵩眼皮微抬,语气无甚波澜,甚至带了一丝自嘲,“仙尊说笑了。老朽戴罪之身,苟延残喘,何德何能收徒?况且……”
他顿了顿,目光如古井深潭,“老朽与天庭,早已缘尽。仙尊所荐之人,恐非老朽能教导。”
白渊放下茶杯,姿态依旧谦和,话语却清晰而直接:“此人并非天庭所荐,亦非晚辈指派。他名靳千阑,乃晚辈府中一介仆役。” 他留意着墨嵩的表情,对方眼神依旧古井无波。
“此子身为玄蛇血脉。”
墨嵩端茶的手几不可察地定住了。
白渊继续道,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惋惜与对人才的尊重。
“可惜明珠蒙尘,灵根尽毁,身负重重封印,如凡铁弃于泥淖,挣扎求生,受尽苦楚。晚辈虽居仙位,于血脉封印一道,却远不及先生通玄。观其心性,坚韧隐忍,实属难得。每每见其徒劳挣扎,晚辈……亦觉可惜。”
他微微叹息,目光真诚地看着墨嵩,“天地之大,能解其困厄、导其血脉、承其衣钵者,唯先生一人。此非晚辈之请,实乃……天予之缘,不忍见良才美玉就此湮灭。”
墨嵩沉默良久。炉火噼啪作响,松香弥漫。
“玄蛇血脉……” 墨嵩终于开口,声音低沉了许多,“桀骜不驯,却也……命运多舛。” 他看向黎白鸢,眼神复杂。
“仙尊将此子带来,言其‘可惜’……就不怕老朽教出一个祸乱三界的魔头,以报当年流放之恨?”
白渊坦然回视,微微一笑,那笑容在炉火映照下竟有几分暖意。
“先生乃文华殿魁首,胸有经纬,心怀苍生。当年之事,是非曲直,晚辈不敢妄言。但晚辈相信,先生教导弟子,必先正其心,明其理。若此子真成祸患……”
他语气转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平静,“那便是晚辈识人不明,自当一力承担后果,与先生无关。况且,以先生之能,若真不欲其成魔,自有万千手段约束引导。是龙是虫,是正是邪,皆在先生一念,而非其血脉宿命。”
这番话,既点明了墨嵩曾经的立场与能力,又给予了绝对的信任和尊重,更将选择权完全交给了墨嵩,同时也表明了自己作为引荐人的担当。
良久,墨嵩端起自己那杯早已凉透的茶,缓缓饮尽。苦涩的滋味在口中蔓延。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他放下茶杯,声音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疲惫与一丝难以察觉的松动。
“也罢。既是天予之缘,老朽……便接下这因果。只是仙尊需谨记,此子入我门下,便与天庭再无瓜葛。日后是福是祸,是恩是怨,皆由他自身而起,老朽一力担之,亦望仙尊告知天庭……莫要再插手。”
白渊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微光,内心庆幸,终于把这事解决了!他当然不能“告知天庭”,要是被龙胤知道,免不了一顿说教。
他再次郑重躬身行礼:“多谢先生慈悲!晚辈谨记先生之言。此子能得先生教诲,实乃大幸。”
白渊直起身,姿态恭敬依旧,“晚辈告辞,不扰先生清静。”
他转身,步履从容地走出木庐。门外,只有呼啸的风雪和一片茫茫雪幕。
最后看了一眼那座沉寂在风雪中的简陋木庐,以及庐内那位同样沉寂却已允诺收下一位“麻烦”弟子的老者。
没有多余的话语,没有告别。
白渊的身影如同融入风雪的青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葬雪渊再次只剩下风雪声和木庐内炉火细微的噼啪声。
墨嵩站在门口,望着黎白鸢消失的方向,苍老的目光穿透风雪,仿佛在凝视着某个遥远而未知的点。
良久,他缓缓收回目光,落在炉火上跳跃的火焰上。
“玄蛇血脉……灵根尽毁,封印加身,挣扎求生……” 他低声重复着黎白鸢的描述,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粗陶茶杯的边缘,那杯凉透的松针茶苦涩依旧。
“坚韧隐忍……天予之缘……”
炉火映照着他刻满风霜的脸庞,那双锐利的鹰眼中,郁气似乎被一丝极淡的、如同冰层下悄然流动的活水般的微光所取代。
他最终长长地、无声地叹息一声,那叹息消散在温暖的松香与屋外凛冽的风雪声中。
他转身,走向那堆满残旧书卷的木桌,手指拂过其中一卷封面早已模糊的古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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