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清溪河上还漂着一层雾气,像谁不小心打翻了米汤,黏黏稠稠地缠住岸边的芦苇。林建国把院门拉开,“吱呀”一声,老槐树上的露水跟着抖了三抖,啪嗒啪嗒砸在青石板上,像撒了一把碎银子。他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混着泥土、青草,还有一点点木屑的甜香——那是他昨晚刨下来的,淡黄色,像没长开的玉米粒。
“爸,今天还去镇上吗?”晓阳趿拉着塑料拖鞋跑出来,左脚的鞋襻儿断了,只能半拖半趿,发出“哒哒”的声响。他手里攥着那块昨晚没刻完的木头,边缘已经磨得圆润,像一条被河水冲刷多年的小舟。
“去,怎么不去?”林建国把刨子别在腰后,又蹲下身,替儿子把鞋带系成死扣,“今天得把李掌柜那批桌腿赶出来,十五根,一根不能少。咱靠手艺吃饭,答应人家的,就得守时辰。”
晓阳“嗯”了一声,眼睛却往村口飘。那里,一缕黑烟正歪歪扭扭升起来,像谁用毛笔在天上乱画了一道。他知道,那是村东头王二狗的破摩托,每天一早准点发动,“砰砰砰”跟打闷雷似的,把整个清溪村从梦里震醒。
赵秀兰在灶间听见动静,撩起围裙擦手,掀帘子出来。她头发用旧牙刷蘸水抿过,一丝不乱,额前却有一缕不服帖,像倔强的小蒜苗翘着。她把一只铝皮饭盒递到男人手里:“带饭了,昨晚剩的玉米面饼子,我切了半根腊肠进去,还有两条小咸鱼,垫吧垫吧。”
林建国笑着接过,手指碰到她指腹上的薄茧,心里一暖,嘴里却道:“别总给我开小灶,娘和娃还要吃。”
“少废话。”赵秀兰瞪他,眼角却弯的,“娘那口牙,咬咸鱼怕是要上天。你干力气活,不吃咸的没劲儿。”
她说完,又弯腰替男人把领子翻好,指尖轻轻掸去木屑,像给一棵小树拂去灰尘。晓阳在旁边看着,忽然觉得爸妈之间的空气像被拉紧的棉线,软,却韧,能把整个家牢牢缝在一起。
太阳刚爬过屋脊,张婶就踩着露水出门了。她今天换了件新做的的确良衬衫,浅粉色,印着一朵朵指甲盖大的牡丹,远远看去像一身花脚蚊子。她左手挎竹篮,右手拿一把蒲扇,边走边扇,其实风没多大,主要是想让人听见她手腕上的新镯子——铝的,镀了一层金粉,一晃就“哗啦”响,像给空气撒了一把玻璃碴子。
“他婶子,早啊!”她在村口碰见挑粪的赵老三,立刻堆笑,眼角挤出两道深沟,“听说你家菜园子番茄红了?改天我带孩子去摘两个,不白拿,给你带两个我蒸的菜团子!”
赵老三咧嘴,露出被烟熏黄的牙:“张婶,您那菜团子我可不敢吃,上回吃了仨,回家泻了一宿,我老婆说我脸都绿成黄瓜了!”
周围几个纳鞋底的妇人哄地笑开,针线在日光下闪成一片。张婶嘴角抽了抽,很快又挂回笑:“瞧你说的,我那回是油放少了,这回保准香!”她一边说,一边把竹篮往身后藏——里头其实空无一物,她只是想借个由头串门,好把昨晚新听来的“大消息”再倒一遍。
林建国骑着二八大杠,咯吱咯吱碾过田埂。车把上挂的那只铝皮饭盒,随着坑洼一跳一跳,像只急于蹦跶的青蛙。他今天去镇上,不单为交差,更想去打听点“正经事”——昨晚张婶走后,他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闭眼就是“拆迁”俩字,像两只大手,把他家那三间老屋来回搓揉,仿佛随时能搓成一堆碎瓦。
镇子不大,一条主街,两排梧桐,叶子被尘土糊成灰绿色。街角的“利民建材”门口,李掌柜正端着搪瓷缸子刷牙,泡沫顺着下巴滴在围裙上,像给蓝布添了一串抽象画。他远远看见林建国,挥手:“老林,桌腿齐了没?我这边客户催得紧!”
“齐了,一根不少。”林建国把麻袋卸下,掏出刨好的木料,浅黄的松木,泛着柔和的光,像刚睡醒的月亮。李掌柜接过,指尖顺着木纹摩挲,嘴里“啧啧”有声:“还是你手艺稳,瞧这弧度,跟女人腰似的,看着就舒服。”
林建国笑笑,不接茬,却凑近一步,压低嗓子:“李哥,你消息灵通,最近……听说上头有人来咱清溪村量房子?真事儿?”
李掌柜一愣,漱口水差点咽下去,四下瞅瞅,才小声道:“你问巧了,我小舅子在国土所烧锅炉,说市里要修一条‘产业大道’,图纸都画到咱镇边了,估摸着得占两三个村。清溪村地势平,离公路近,八九不离十。”
“那……补偿咋算?”林建国嗓子发干,声音像锯末,一出口就碎。
“听说按面积,一层算一层,院子另给青苗费。要是自搭的柴房、猪圈,能算附属屋,但得看年头,还得拍照留档。”李掌柜说到这里,拍拍他肩,“老林,你家那老宅,可是正儿八经青砖到顶,面积不小,真要是拆,你可就发了!”
林建国没应声,心里却像被塞进一只活兔子,扑通扑通乱跳。他想起自家院里的老槐树,想起娘坐在树下缝补时,阳光透过叶隙落在她银发上的样子,想起晓阳在树根旁挖蚯蚓,笑得一脸泥。要是真搬去楼房,这些还能留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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