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隆冬,京城内外银装素裹。一场持续了数日的大雪终于停歇,但寒意却愈发刺骨,仿佛能冻结骨髓。镇异司总部所在的区域,肃杀之气比这严冬更甚几分。孟青云刚刚结束一次在城郊追剿因灵气异变而狂暴化的雪狈的任务,玄青色的司袍下摆沾满了泥泞与尚未完全冻结的暗红兽血,眉宇间带着一丝未散的煞气和深深的疲惫。体内陶谦的怨念在血腥刺激下虽被强行压制,却如冰层下的暗流,蠢蠢欲动,让他从内到外都透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冷冽。
他踏着积雪,走向白云观内休憩盥洗的偏院,只想尽快洗去一身污秽与血腥气。刚转过回廊,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瑟缩在避风的廊柱下,正焦急地跺着脚取暖。
是孟府的管家,孟福。
孟福穿着厚厚的棉袄,戴着毡帽,一张老脸冻得通红,眉毛胡子上都结着细小的冰晶。他看到孟青云的身影,浑浊的老眼瞬间亮起,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踉跄着迎了上来。
“大公子!大公子!您可算回来了!”孟福的声音带着哭腔和长途跋涉后的沙哑。
孟青云脚步一顿,心中莫名一沉。孟福年岁已高,若非天大的事,父母绝不会让他在这种恶劣天气亲自跑到山上来。他体内躁动的怨念似乎也感知到了不祥,暂时蛰伏下去,留下一种冰冷的预感。
“福伯?你怎么来了?”孟青云的声音比这天气更冷几分,试图驱散那不好的预感,“天寒地冻的,有事让下人传话便是。”
孟福扑通一声跪倒在冰冷的雪地上,老泪纵横,声音哽咽得不成调:“大公子……老奴……老奴是来报丧的啊!”
“报丧?”孟青云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他下意识地想到了年迈的父母,那个念头让他瞬间如坠冰窟。
“是……是二公子啊!”孟福重重磕了个头,额头沾上雪泥,“二公子他……他……殁了!”
“轰——”
孟青云只觉得脑中一声巨响,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又瞬间归于一片死寂的空白。周遭的风雪声、远处道童的交谈声,全都消失了。只有孟福那句“二公子殁了”在空荡荡的脑海中反复回荡,冰冷刺骨。
“怎么会?去年我们跟着师父救了他,并给他固本的丹药和将养的药方,家中不缺银钱,方子上那些个药材虽说贵重,却也能找的见。庆霖慢慢养着就能好,怎么就去了?”
尽管对这个弟弟没什么深厚的感情,但他已然拜师青云道长,步入道途,远离世俗红尘,以逃避无法面对的父母情亲。但孟庆霖是唯一可以继承孟家的儿子了,此时去了孟家真就后继无人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孟青云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他自己都几乎认不出来。
孟福抹着泪,断断续续地诉说:“入冬后……二公子的身子骨就……就一日不如一日了。老爷夫人寻遍了名医,各种珍稀补药、固本培元的丹药,流水似的用下去,可……可都像泥牛入海……姥爷请京城精通医道的修士看过,说……说那邪祟虽除,但生机早已被蛀空,能撑到今日已是……已是奇迹了……”他泣不成声,“前几日……京城又遭了场几十年不遇的暴雪……二公子夜里就发了高热,浑身抽搐,口鼻溢血……药石罔效……天还没亮……就……就咽气了……”
孟青云的手还抓着孟福的胳膊,指节却已用力到发白。他紧抿着唇,脸色在寒风中显得异常苍白。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震惊、茫然、一丝钝痛,还有……一种沉重的、为家族命运而生的忧虑。
他与孟庆霖确实不亲厚。自他离家修道,便将红尘俗世、家族责任几乎都抛下了。这份家族责任势必要孟庆霖去承担,孟青云对此心知肚明,虽无太多兄弟情谊,却也从未有过恶感,甚至内心深处对这位庶弟替自己扛起了那份他选择逃避的责任,有着一丝难以言说的、隐晦的感激和歉疚。
如今,这个支撑孟家未来的人,突然没了?
“老爷……老爷他……”孟福哽咽着,脸上满是痛心,“一夜之间,头发白了大半……坐在二公子灵前,一句话也不说,就那么坐着……看着老了好几岁啊……”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带着一丝恐惧,“夫人也是哭得昏过去几次……林姨娘……林姨娘她……受不住打击,有些……有些失心疯了……嘴里一直念叨着……念叨着……”
孟福犹豫着,不敢看孟青云的眼睛,最终还是低声说了出来:“……念叨着‘是你!是你克死了我儿!’……对着……对着大公子您的方向……”
孟青云的心猛地一沉。林姨娘……孟庆霖的生母。丧子之痛让她神智昏聩,竟将恨意转嫁到了他这个几乎与弟弟之死毫无关联的长子身上?一股寒意,比这冬雪更甚,瞬间浸透了他的四肢百骸。
“老爷……老爷让老奴来……请大公子……无论如何……务必……务必回家一趟……送二公子……最后一程……”孟福的声音充满了恳求,“家里……家里现在……乱成一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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