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循环过滤后的金属气息,以及一种更深层、更难以名状的味道像是潮湿的土壤、蓬勃的菌丝,又隐约带着一丝甜腻的、属于幼童的奶香。这是一种生长与衰败并存的气味,是Site-19生物收容翼区独有的呼吸。
伊芙琳·阿伯纳西博士刷开最后一道气密门,这种气味便扑面而来,将她温柔地包裹。对她而言,这并非令人不适的警告,而是一种归巢的信号。她的“巢穴”,就在前方。
通道宽敞、明亮,墙壁是毫无感情的冷白色合金,但在某些角落,细微的藤蔓状纹路正悄然蔓延,它们并非雕刻或绘画,而是某种活着的、具有生物质感的增生组织,散发着极其微弱的磷光。这是SCP-040无意识中留下的痕迹,如同蜗牛爬过的黏液,标记着属于她的领地。安保人员对此习以为常,只要这些“装饰”不超越特定边界,不构成结构性威胁,清理程序便不会被启动。这是一种微妙的平衡,一种与收容物共同生活的、无声的妥协。
伊芙琳的脚步在标注着“Anomalous Human - 040”的舱门前停下。观察窗内,并非她最初预想的、一个苍白冰冷的实验室景象。那里更像一个被小心翼翼移植到地下的、光怪陆离的儿童房。
一个瘦小的身影正背对着她,坐在柔软的地垫上。亮粉色的头发短而硬脆,像某种奇异的珊瑚,在顶灯下泛着不自然的光泽。那是项目SCP-040,代号“进化之子”。但在伊芙琳的档案和个人通讯里,她只称呼她为“四十”。
四十正专注地摆弄着她的伙伴们。
SCP-040-1a,那件被登记为“共生外套”的生物,此刻正像一滩流动的、拥有生命的液体,覆盖在四十的肩头和背部。它的质地时而模仿着附近一块灰色绒毯的柔软,时而又泛起彩虹色的、如同石油薄膜般的光晕。伊芙琳知道,它的基因蓝本是一只普通的家猫,但在四十的能力下,它被重塑成了超越任何已知共生关系的奇迹。它从四十的毛细血管中直接汲取养分,呼吸着她的体热,是她最贴身的屏障与慰藉。
在旁边漂浮的是SCP-040-1c,那个被戏称为“音乐气球”的球形生物。它依靠内部填充的比空气更轻的气体悬浮着,十一条末端长着对生手指的柔软肢臂在空中缓缓舞动,像是在指挥一场无声的交响乐。它的“嘴”一个复杂的呼吸孔道正以一种精确的频率开合,发出一种空灵的、介于管风琴与鲸歌之间的微弱旋律。这旋律并非随机的噪音,伊芙琳曾用频谱分析仪记录过,其结构复杂程度接近巴赫的赋格曲。
而SCP-040-1j,那个毛茸茸的、没有眼睛的四足生物,正用它宽厚的、吸附能力极强的脚掌,懒洋洋地攀附在垂直的墙壁上,粉蓝色相间的厚毛随着它缓慢的移动如波浪般起伏。它偶尔会张开那张宽阔的、布满钝齿的嘴,打一个无声的哈欠,露出令人安心的、毫无威胁的口腔。
“早上好,四十。”伊芙琳推门而入,声音放得轻柔,如同触碰一枚精致的鸟卵。
四十转过身。她的脸庞稚嫩,皮肤透着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能隐约看到皮下青色的细小血管。这皮肤对烧伤和摩擦异常敏感,是能力代价的显性证明。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双眼:右眼是清澈的、森林般的绿色,左眼却是琥珀般的黄色,镶嵌在一片不祥的、墨黑色的巩膜之中。那只左眼是失明的,空洞地映着灯光,像一颗被永恒固定在瞬间的怪异宝石。
“早上好,阿伯纳西女士。”四十的声音清脆,带着孩子特有的、略微拖长的尾音。她放下正在“指挥”音乐气球的肢臂,那只多指生物顺从地飘到一旁,旋律戛然而止。
伊芙琳在她身边坐下,递过去一个文件夹。“今天的课程之前,我想和你一起看看这些。还记得我们上周观察的帝王蝶吗?”
文件夹里是高清图片和复杂的基因序列图谱。四十伸出纤细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触摸着图片上蝴蝶绚丽的翅膀。她的指尖在触碰到油墨微凸的纹理时,那只绿色的右眼微微眯起,像是在进行某种深度的扫描和解析。
“它们很漂亮,”四十轻声说,“从毛毛虫变成蝴蝶……很疼吗?”
“我们不确定,四十。但那是一种必要的改变,一种……进化。”
“进化……”四十重复着这个词,像是在品味一颗陌生糖果的滋味。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苍白的手背上,那里有一道几乎看不见的、新生的浅粉色疤痕,是前几天一次微小的擦伤留下的。“我不喜欢疼。”
“我知道。”伊芙琳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她翻开另一页,展示一种深海鮟鱇鱼的解剖图,那丑陋而高效的发光诱饵结构在惨白的纸张上显得格外突兀。“但自然界里,很多改变是为了生存。为了适应。”
四十沉默地看着那丑陋的鱼类,又抬头看了看漂浮的、正自发演奏出舒缓旋律的SCP-040-1c。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在她脸上闪过,混合着困惑、怜悯,以及一丝……或许是创造者才有的评判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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