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工走了。走的时候,天还没大亮,灰蒙蒙的,像块湿漉漉的脏抹布,搭在清源县矮趴趴的屋顶上。他没让晓燕她们送,只背着那个半旧的旅行包,拎着一网兜晓燕硬塞给他的、厂里最好的点心和几本记得密密麻麻的笔记本,悄没声地出了厂门,搭最早一班路过的长途车回了省城。
厂院里,仿佛一下子空了一大块。那间拾掇出来的耳房,门虚掩着,里面只剩下那张光板木床和空荡荡的书桌,还有空气中尚未散尽的、属于知识和严谨的特殊气息。车间里,机器沉默着,没有了鲁工那带着口音的、时而急促时而缓慢的提问声,没有了那些嘀嘀作响的仪器,连那面粉的粉尘,似乎都落得比往日更沉寂了些。
工人们照常来上工,可手脚都像是被那无形的沉重捆住了,透着股有气无力的慢。仓库里,成品点心堆得小山一样,用崭新的、按照鲁工建议改进过的防潮纸包着,封口处贴着红纸黑字的“林记”标签,瞧着是比以往齐整体面了许多,可就是寻不到买主。库管老赵蹲在仓库门口,吧嗒着旱烟,望着那堆“嫁不出去的姑娘”,愁得脸上的褶子都深了几道。
晓燕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面前的账本摊开着,上面的数字却一个也看不进去。耳朵里,尽是外头工人们压低了嗓子的议论,像一群找不到出路的蜜蜂,嗡嗡地,搅得她脑仁疼。
“听说没?鲁工都走了……”
“怕是咱厂子……真不行了吧?”
“唉,早知道,当初那南边老板的钱……”
“嘘!小声点!晓燕姐听见该难受了!”
晓燕猛地站起身,走到窗前,“哗啦”一声推开窗户。冷风夹着深秋的寒意灌进来,让她打了个激灵。她不能倒,她要是倒了,这“林记”就真的完了!
“方芸!”她朝着外面喊了一声。
方芸小跑着进来,脸上也带着掩不住的惶惑。
“去,把沈技术员,还有李大爷,都叫来!”晓燕的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不一会儿,三人聚在了办公室。沈技术员眼圈发黑,显然也是一夜没睡好。李师傅倒是看不出什么表情,只蹲在墙角的马扎上,闷头抽着烟。
“眼下的情况,大伙儿都清楚。”晓燕开门见山,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县里的路子,让那黄永发给堵了。咱不能坐着等死!得想法子,把咱这点心,卖到县外头去!”
“县外头?”方芸眨了眨眼,“咱……咱往哪儿卖啊?人生地不熟的……”
“地区!省城!”晓燕斩钉截铁,“咱不是去过博览会吗?不是还有几张意向订单吗?挨个打电话,写信问!还有,”她看向沈技术员,“沈工,你把咱那新定的‘规范’,还有鲁工留下的那些改进建议,挑那能见人的,整理一份出来,写得通俗点儿,跟咱的点心样子,一块儿,给地区、省城那些大点儿的副食公司、百货大楼寄去!咱不光卖点心,咱连咱这立规矩的劲儿,一块儿卖出去!”
沈技术员眼睛一亮,仿佛又找到了主心骨,连忙点头:“好!我这就去弄!”
“李大爷,”晓燕又转向一直沉默的李师傅,“车间里,还得您多费心。咱这点心,味道、品相,一点岔子不能出!越是难的时候,越得让人挑不出毛病!”
李师傅抬起眼皮,看了晓燕一眼,混浊的眼里没什么波澜,只重重地“嗯”了一声,把烟袋锅子在鞋底上磕了磕,站起身,佝偻着背,又回了车间。
说干就干。方芸负责翻出之前博览会的联络名录,开始一个个打电话,起初还磕磕巴巴,被拒绝了几次后,倒也渐渐练出了厚脸皮,不管对方态度多冷淡,都陪着笑,把“林记”的好处说上一遍。沈技术员则伏在案头,绞尽脑汁,想把那些专业术语变成大白话,既要显得有水平,又不能让人看不懂。
晓燕自己,则带着库管老赵,开始清理仓库,将那些积压的、品相稍次的点心挑拣出来,准备降价处理给县里一些小的杂货铺,或者干脆发给工人当福利,好歹回笼一点资金,也清清库存。
日子在一种近乎悲壮的忙碌中一天天熬过。寄出去的信件和样品,大多石沉大海。偶尔有几个回音的,也只是客气地表示“收到,研究研究”,便再无下文。电话那头,不是忙音,就是敷衍的“不需要”。
希望,像风里的残烛,明灭不定。
这天傍晚,天色阴沉得厉害,像是憋着一场大雪。晓燕正和方芸在办公室里,对着一沓被退回的点心样品发呆,门卫大爷却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手里挥舞着一封信,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信……信!省城来的!大……大单位的公章!”
晓燕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一把抢过信。信封是那种标准的牛皮纸公务信封,落款处赫然印着“省城第一百货大楼采购科”的红字!
她的手有些发抖,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信很短,是打印的格式公文,但上面的内容,却让晓燕的呼吸瞬间停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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