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永发那辆皇冠轿车卷起的尘土,仿佛带着一股子不祥的滞重,沉甸甸地压在“林记”厂院的上空,好几日都没散净。工人们虽则当着晓燕的面,喊出了“闯过去”的豪言,可私下里,那眼神交换间,总带着些挥之不去的忧虑。毕竟,那唾手可得的巨款,那能立刻卸下的债务大山,是实实在在的诱惑,如今被晓燕硬生生推开,前途便又蒙上了一层看不透的迷雾。
晓燕自己,又何尝不是提着一颗心?拒绝时的那股子硬气,在夜深人静独自对着账本时,便化作了蚀骨的压力。她比谁都清楚,家底儿已经快要掏空了。鲁工带来的技术改良,虽初见成效,可要将那些数据、参数真正转化为稳定高效的生产力,还需要时间,更需要持续的投入。而市场,却不会停下来等她。
屋漏偏逢连夜雨。没过几天,沈技术员拿着几份新收到的订单,愁眉苦脸地来找晓燕。
“晓燕,你看,‘味香斋’和‘福顺隆’这两家,以前都是咱的老主顾,这次下的单子,量都减了三成不止。我问了来取货的伙计,支支吾吾的,只说……只说现在市面上选择多了,他们也得比比价钱。”
晓燕心里一沉。这两家都是县城里数得着的副食店,他们的订单缩减,绝不是个好信号。她立刻让方芸去县里其他几家相熟的铺子打听打听。
方芸傍晚回来,带回来的消息更让人心凉。不止那两家,好几家铺子都隐隐透出风声,说是有人放了话,谁家要是继续大量进“林记”的货,往后就别想拿到南边来的“新鲜花样”,而且,进价还能“再商量”。
这“有人”是谁,不言而喻。
“是黄永发!肯定是他!”方芸气得眼圈发红,“他这是要断了咱的销路!逼咱就范!”
晓燕坐在椅子上,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上来。她料到黄永发不会善罢甘休,却没想他动作这么快,手段这么狠辣直接!掐断下游销路,这对于主要靠本地市场消化的小厂来说,无异于被人扼住了喉咙。
“晓燕,咱……咱咋办?”沈技术员的声音里也带了慌。
“慌啥?”晓燕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活人还能让尿憋死?县里的路堵了,咱就想别的法子!”
话是这么说,可“别的法子”在哪?地区展销会带来的那点订单,早已消耗完毕;省博览会的效应,还没那么快辐射到具体的订单上;詹姆斯先生那边的出口事宜,更是远水,光是那套符合国际标准的检测报告,就还没完全弄利索。
仓库里的成品,渐渐堆高。车间里的机器,运转的时间,一天短过一天。工人们拿着工具,看着那渐渐空荡下来的原料仓库,眼神里的不安,像水面下的暗流,涌动得愈发厉害。工资,这个月还能勉强发出,下个月呢?
这天发薪,晓燕明显感觉到,那递过来的工资信封,比往日薄了些。虽说她早已说明情况,这个月只能发基本工资,奖金和那“技术贡献”补贴暂且记着,可当那实实在在少了的分量攥在手里时,还是有人忍不住低声抱怨起来。
“这日子,咋越过越回去了……”
“早知道……唉……”
声音不大,却像针一样,扎在晓燕的耳朵里。她知道,怨不得大伙儿,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不要吃饭穿衣?
夜里,她独自在办公室核算。账面上的钱,刨去必须要留的原料采购款,剩下的,连下个月的基本工资都发不出来了。除非,把那笔县里给的、原本要用于进一步改进包装线的无息贷款挪用了。
可那是专款!动了,就等于自断了一条升级发展的后路!
她烦躁地站起身,在狭小的办公室里来回踱步。窗外,老槐树的影子在月光下摇曳,像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将她牢牢罩住。她第一次感到一种近乎绝望的窒息。难道,自己坚持自主的路,真的走不通了吗?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林记”断粮,看着工人们散去,看着这几代人的心血,毁在自己手里?
她走到电话旁,手指悬在拨号盘上,那个熟悉的号码几乎要脱口而出。找顾知行?他还能有什么办法?他已经帮得够多了。
就在她手指即将落下的瞬间,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谁?”晓燕收敛起情绪,问道。
“我,鲁工。”
晓燕打开门。鲁工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个笔记本,脸上带着一种研究者的专注,似乎并未察觉厂子里这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氛。
“林厂长,没打扰你吧?”鲁工走进来,直接摊开笔记本,“关于那个老面肥与酵母复合发酵的试验,我有些新的想法。我们发现,单纯追求发酵速度,会损失部分风味物质。如果能控制好接种比例和发酵温度,或许能在效率和风味之间找到一个更好的平衡点……你看这个数据曲线……”
他兴致勃勃地讲着,那些复杂的术语和数据,此刻在晓燕听来,却显得如此遥远和不切实际。厂子都要揭不开锅了,还在研究什么风味物质的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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