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晴觉得自己像是被扔进了滚筒洗衣机，又像是沉在了最深的海底。
意识混沌，光怪陆离。
耳边是嗡嗡的杂音，间或夹杂着男人暴躁到几乎要杀人的低吼。
“再快一点！她要是有什么事，你们整个医院都给她陪葬！”
是陆寒琛的声音。
他怎么会这么生气？谁出事了？
她费力地想睁开眼，却觉得眼皮有千斤重。全身的骨头像是被拆开重组过一样，又酸又痛，尤其是右脚踝，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
冰冷的液体正通过手背的血管流入身体，带来一丝清醒。
她终于掀开了沉重的眼帘。
入目是一片刺眼的白，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是医院。
她微微偏头，愣住了。
病床边，陆寒琛背对着她站着，那身昂贵的西装皱巴巴的，甚至沾了些尘土。他正对着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背影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那骇人的低气压几乎让病房里的空气都凝固了。
“她怎么还没醒？！”他猛地转身，猩红的眼睛扫向病床，正好对上了苏晚晴迷茫的视线。
那一瞬间，陆寒琛脸上的暴怒和焦灼像是被按了暂停键。
他愣住了。
随即，他几乎是扑到床边，动作快得带起了一阵风。他俯下身，双手撑在她枕边，将她牢牢笼罩在自己的影子里。
“苏晚晴？”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一种不敢置信的小心翼翼。
“……嗯。”她发出一个微弱的音节，喉咙干得发疼。
“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头呢？脚呢？”他一连串的问题砸下来，眼神像是探照灯，一寸寸地扫过她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他靠得太近了。
近到苏晚晴能清晰地看到他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看到他眼底密布的红血丝，看到他紧抿的薄唇和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茬。
他从没这么……狼狈过。
即使是在他最落魄，签下那份契约的时候，他也保持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体面。
可现在，这个男人，这个永远高高在上的陆寒琛，因为她，慌了。
一股奇异的感觉涌上苏晚晴的心头，酸酸涩涩，又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甜。
“水……”她避开他过于灼人的视线，轻声说。
陆寒琛立刻直起身，手忙脚乱地去倒水。那动作甚至称得上笨拙，完全不见平日里的运筹帷幄。
他小心地将吸管递到她嘴边，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啜饮，那紧绷的下颌线才微微放松了一丝。
“陆……陆先生，”主治医生壮着胆子上前，“苏小姐醒了就基本脱离危险了，主要是惊吓过度和脚踝扭伤，脑部CT显示没有大碍，住院观察两天……”
陆寒琛一个冷眼扫过去，医生立刻噤声。
“没有大碍？”他声音冰寒，“她从那么高的台阶上滚下来！你跟我说没有大碍？！”
医生额头冒汗：“真、真的，苏小姐吉人天相……”
苏晚晴轻轻拉了一下陆寒琛的袖口。
他立刻回头。
“我没事了，”她看着他，声音虽然虚弱，却很清晰，“就是脚有点疼。”
就这么一句话。
陆寒琛周身那骇人的戾气，竟奇迹般地消散了大半。他反手握住她微凉的手指，攥在掌心，那么用力，仿佛生怕一松开她就会消失。
“听到了吗？”他转向医生，语气依旧不好，但好歹没那么吓人了，“止痛！用最好的药！”
医生如蒙大赦，赶紧带着护士们出去了。
病房里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安静得能听到彼此交织的呼吸声。
苏晚晴这才有机会回想之前发生的事。
她和陈默根据查到的线索，去那个废弃的仓库区找那个“变戏法”的服务员。人没找到，却在离开时，被人从背后猛地推了一把！她站立不稳，从仓库外那段长长的水泥台阶上滚了下去……
是巧合？
还是……灭口？
她心头一凛。
“是谁……”她刚开口，就被陆寒琛打断。
“别想那么多，”他抬手，似乎想碰碰她的脸，却在半空中顿住，最后只是笨拙地替她掖了掖被角，“先好好休息。剩下的事，交给我。”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敲响。
陈默一脸凝重地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证物袋。
“陆总，苏小姐。”他看了一眼苏晚晴，欲言又止。
“说。”陆寒琛言简意赅，眼神却瞬间锐利起来。
“我们的人在苏小姐出事的台阶附近，发现了这个。”陈默将证物袋递过来。
袋子里，装着一枚极其精致的袖扣。
铂金材质，镶嵌着一圈细小的黑钻，中间是某个顶级奢侈品的经典图腾。
苏晚晴对这东西没什么印象。
但陆寒琛的瞳孔，却在看到这枚袖扣的瞬间，猛地收缩！
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去，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黑沉得可怕。攥着苏晚晴的手也无意识地收紧，力道大得让她微微蹙眉。
“怎么了？”她忍不住问，“你认识这袖扣？”
陆寒琛没有立刻回答。
他死死盯着那枚袖扣，眼神复杂得惊人——有震惊，有愤怒，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痛心？
半晌，他才缓缓抬起头，看向苏晚晴，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
“认识。”
“这是我去年生日，亲自为他挑选的礼物。”
苏晚晴的心猛地一沉。
她看着陆寒琛那双翻涌着惊涛骇浪的眸子，一个让她浑身发冷的名字浮现在脑海。
会是他吗？
那个看起来温润如玉，总是在陆寒琛最困难时伸出援手，甚至在她被刁难时也曾出言解围的人……
那个，他们几乎从未怀疑过的人？！
病房里的空气，再一次凝固了。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冰冷，都要令人窒息。
真相，仿佛拨开了一层迷雾，却露出了后面更加狰狞、更加黑暗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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