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清玄头也不抬,慢条斯理地将一叠裁剪好的黄表纸放入旧布包:“可以。那你明天自己去城西屠宰场,买二十斤新鲜黑狗血回来,要现接的。”
王铁柱眼前一黑,仿佛已经闻到那冲天腥臊气和看到屠夫凶神恶煞的脸。城西屠宰场!二十斤黑狗血!还要现接!这比去老宅捉鬼可怕多了!
“我……我去!我跟您去老宅!”王铁柱一跺脚,带着壮士断腕的决心。死道友不死贫道,哦不,是死外面不死店里!
张清玄满意地看到预期效果,不再多言。他需要王铁柱这个劳动力,也需要一个……在必要时可以用来测试危险程度的“人形探针”。毕竟,胖子虽然胆小,但命似乎挺硬。
第二天清晨,陈明远准时开车来接。车子驶出城市,开上高速,窗外的景色逐渐从高楼大厦变为田野村庄。王铁柱抱着他那塞得鼓鼓囊囊的背包(里面除了工具,还偷偷塞了不少零食),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紧张得手心冒汗。张清玄则靠在后座,闭目养神,墨镜遮眼,仿佛只是去郊游。
约莫三个小时车程,抵达了清水镇。古镇依水而建,白墙黛瓦,小桥流水,透着江南水乡的婉约。陈家的老宅位于镇子西头,是一处占地面积不小的明清风格院落,粉墙斑驳,马头墙高耸,门楣上的木雕虽已褪色,仍能看出昔日的精致。
只是,一靠近这宅子,就能感觉到一股与其他民居格格不入的阴森。明明是白天,宅子周围的光线却仿佛暗淡几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腐、潮湿,又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脂粉香气?
陈明远拿出钥匙,打开那扇沉重的、带着铜环的黑漆木门。“吱呀——”一声,门轴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巷弄里格外刺耳。
一股混合着霉味、尘土味和那奇异脂粉香气的阴风扑面而来,激得王铁柱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往张清玄身后缩了缩。
宅院内里庭院深深,抄手游廊连接着前后几进,但处处可见破败之象:杂草丛生,窗棂破损,地面青苔滑腻。阳光似乎被无形的力量阻隔在外,院内光线昏暗,温度也比外面低了好几度。
“哭声……主要是在最后面那栋绣楼……”陈明远指着庭院深处一栋独立的二层小楼,声音有些发紧,“工人们也都是在那附近出事的。”
张清玄微微颔首,示意陈明远留在前院。他带着哆哆嗦嗦的王铁柱,沿着游廊,走向那栋绣楼。
越靠近绣楼,那股脂粉香气越发浓郁,同时,一种哀怨、凄楚的情绪如同无形的薄纱,开始笼罩过来。王铁柱只觉得头皮发麻,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盯着自己。
绣楼木门虚掩。张清玄推开门,一股更浓的香气和阴寒之气涌出。楼内布置还保持着旧貌,梳妆台、绣架、拔步床……只是都蒙着厚厚的灰尘,蛛网遍布。
张清玄站在楼内中央,闭上眼,心神沉入,引导星火感知。瞬间,无数破碎的画面和声音涌入他的感知——
一个穿着晚清服饰、容貌秀丽的年轻女子,倚在窗边,望着院门,日复一日地等待。她名叫婉卿,是陈家当时的小姐,与一名贫寒书生私定终身。书生进京赶考,许诺金榜题名便回来迎娶。她痴痴等待,却等来了书生另娶高官之女的消息。家族蒙羞,父母责骂,她被囚于这绣楼之中,最终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心碎绝望,用一根白绫,自缢于这绣楼梁上。死后怨念不散,与这绣楼融为一体,化作地缚灵,憎恨所有负心男子,也怨恨家族的无情。那些受伤的工人,多是身上带着妻儿照片或提及家眷,无意中触动了她的痛处,被她残留的怨念所伤。
并非主动害人的厉鬼,只是一个被情所伤、执念深重的可怜魂灵。
张清玄睁开眼,心中已有计较。此魂怨念虽深,但根源在于情伤与冤屈,并未主动索命,尚可超度。
他示意王铁柱将带来的香烛、清水和几样简单果品摆放在梳妆台前。然后,他取出一张空白的黄表纸,以指代笔,凝聚一丝星火之力,凌空绘制了一道简易的“安魂符”。符成,无形的安抚力量扩散开来,楼内那哀怨的情绪似乎平和了些许。
“婉卿。”张清玄对着空无一人的绣楼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直透灵魂的力量,“痴心错付,非汝之过。尘缘已了,执着何益?那负心人早已化作黄土,你的家族亦已没落。放下执念,方可解脱。”
他说话的同时,指尖星火之力如同温暖的月光,缓缓洒满绣楼每一个角落,洗涤着那沉积了百年的哀怨与悲伤。
渐渐地,梳妆台前的空气微微扭曲,一个穿着淡青色旗袍、面容凄婉的年轻女子虚影缓缓浮现。她看着张清玄,眼神中的怨毒逐渐被迷茫和泪水取代。
“他……他真的负了我?”她声音飘忽,带着哽咽。
“人心易变,誓言如风。”张清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沧桑,“为你自己,放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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