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棚里疯了。
山芋的甜腥气混着汗臭、泪水和一种狂热的迷信,稠得糊住口鼻。人们跪着,磕头,哭喊“火娘娘”“山神爷”,看我的眼神烫得能燎人。那老者枯柴般的手还死死箍着我胳膊,指甲几乎掐进我肉里,嘴里翻来覆去都是“显灵了”。
我像被架在火上烤,挣不脱,躲不开,浑身冰凉。徒劳地摇头:“不是…不是我…”
声音被吞没在鼎沸的感恩戴德里。
眼风慌乱扫过,撞上紫英的视线。
他不知何时又睁开了眼,没看那些癫狂的人群,没看坑里的山芋,只看着我。撑起的上半身微微发抖,脸上一点人色都没有,那双看过来的眼睛里,却像结了冰的深潭,一点波澜都没有,只有一种沉到底的、看穿了什么的疲惫和悲凉。
他极缓地摇了一下头,动作轻得几乎看不见。然后像是连这点力气都耗尽,眼一阖,重重倒回草铺里,再也不肯朝这边看一眼。
那一眼,比所有狂热的跪拜更让我心惊肉跳。
窝棚里很快飘起久违的食物香气。山芋被迫不及待地扔进破锅烂罐里煮,人们围着火堆,眼睛冒着绿光,吞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没人再顾得上跪我,那老者也松了手,忙着去分食。
我被挤到最角落,挨着昏睡的紫英。没人给我端一碗吃的,他们的敬畏里带着无法忽视的恐惧和疏离,仿佛靠近我就会被什么不洁的东西沾染,又怕离远了得不到下一次“神迹”的眷顾。
我抱着膝盖,把自己缩成一团。胃饿得抽搐,但看着那些人捧着烫手山芋狼吞虎咽的样子,却一点胃口都没有。掌心那符文安安静静,像个吃饱喝足后沉睡的怪物。
偶尔有人偷偷瞥我,眼神复杂,很快又受惊似的躲开。
夜里,山芋消化后带来的短暂饱足感过去,窝棚里重新被沉寂笼罩。鼾声四起,夹杂着伤员痛苦的呻吟。
我睡不着。窝棚口透进来一点惨淡的月光,照见紫英模糊的轮廓。他睡得极不安稳,额头又渗出冷汗,嘴唇无声地翕动。
鬼使神差地,我慢慢挪过去,伸出手,想替他擦掉冷汗。
指尖还没碰到他皮肤,他猛地一颤,像是被冰到,骤然睁开眼!
四目相对。
他眼底还带着睡梦中的迷茫和惊悸,看清是我后,那迷茫迅速褪去,变成一种冰冷的、下意识的警惕,身体甚至往后缩了一下。
我的手僵在半空。
窝棚里只剩下他粗重未平的喘息。
过了好几秒,那警惕才慢慢软化,染上一种更复杂的、他自己可能都厌弃的无奈。他别开脸,声音沙哑干涩,低得几乎听不见:
“……他们……叫你娘娘?”
我缩回手,指甲抠着身下的草秸,嗯了一声。
他又沉默了。良久,才重新转过头,目光落在我脸上,像是在审视,又像是在透过我看别的什么。
“……什么感觉?”他问。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我愣住。什么感觉?怕?慌?恶心?像被推进一个完全陌生的笼子,贴上不属于自己的标签?
我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他却像是从我的表情里读懂了答案,极淡地、近乎嘲讽地勾了一下嘴角,那弧度苦涩得厉害。
“我娘……”他忽然开口,声音飘忽得像烟,“她走的时候……我还不太记事……但村里老人说……他们当初……也跪过她……”
我的心猛地一揪。
“说她是什么……‘火精转世’……能驱邪避祸……”他顿了顿,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像是这些话烫嘴,“后来……后来……”
他的声音哽住了,眼底翻涌起剧烈的痛苦,后面的话再也说不下去。
后来怎么样了?族谱上只一句“早夭”。是病死的?饿死的?还是……被这莫名的名头和无法控制的力量……反噬了的?
业火……白的救他,红的毁一切……它到底是什么?紫云到底怎么死的?
这些问题像毒蛇盘在我心里,嘶嘶吐着信子。
我看着紫英痛苦紧闭的双眼,看着他微微颤抖的肩膀,那句“你娘怎么死的”在喉咙口滚了又滚,最终死死咽了回去。
不能问。问出来,就是在揭他血淋淋的伤疤,就是在逼他面对一段他自己可能都无法直面、甚至模糊不清的惨痛过去。
窝棚里只剩下我们两人粗重不一的呼吸声。
隔了许久,他才像是缓过那阵剧烈的情绪波动,依旧闭着眼,声音疲惫得像下一刻就要散掉:
“睡吧。”
“……明天……还得赶路。”
赶路?去哪?这四面都被鬼子围了,暗河也堵了。
我没问。默默缩回自己的角落,睁着眼看着顶棚。
后半夜,外面隐约又传来那令人心悸的、大队车辆调动的嗡鸣声,似乎更近了些。窝棚里有人被惊醒,发出压抑恐惧的抽气声。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再次无声地漫上来,淹没了刚刚获得食物带来的那点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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