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骨头缝里都冒着寒气，像是整个人被扔进了冰河深处，连思维都冻得凝滞、碎裂。黑暗粘稠得化不开，沉沉地压着眼皮，重得抬不起来。
只有一点微弱的、固执的温热，持续地碰触着我的额头。
一下，又一下。
像寒夜里最后一点将熄未熄的炭火，微弱，却顽强地证明着某种存在。
我挣扎着，对抗着那要把人拖进无尽深渊的冰冷和疲惫，艰难地掀开一线眼皮。
模糊的光线渗进来，刺得眼睛酸涩发疼。好一会儿，视线才艰难聚焦。
最先看到的，是一片洗得发白、蹭着发黑血渍和泥污的灰蓝色棉布，离我的眼睛极近。那点微弱的温热，正来自布料之下，一声声缓慢却真实的心跳。
我正蜷缩着，额头抵着紫英的胸口。
这个认知让我瞬间清醒了大半，猛地想抬头，却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差点又栽回去。
“别动。”
头顶传来沙哑至极的声音，干裂得像粗糙的砂纸摩擦。
我僵住，不敢再动。视线艰难上移。
紫英靠坐在石缝的岩壁上，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嘴唇没有一点血色，干裂起皮。但那双眼睛是睁着的，虽然布满血丝，充满了疲惫和重伤后的虚弱，却不再是之前那种空茫涣散的灰败。
他垂着眼，目光落在我身上，或者说，落在我刚才抵着他胸口的位置。眼神极其复杂，震惊、茫然、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被什么东西狠狠触动后的无措。
他的手臂环过我身后，那只没受伤的手，正极其僵硬地、小心翼翼地、虚虚地搭在我的背上，维持着一个类似环抱、却又不敢真正碰触的姿势。仿佛我是什么易碎的琉璃，又或是……烫手的烙铁。
而我那只闯祸的右手，不知何时被他另一只手的指尖，极其轻地、试探性地触碰着。
他的指尖冰凉，带着细微的颤抖。碰到的，正是掌心那道此刻安分得如同普通疤痕的符文所在。
我像是被电到一样，猛地想缩回手。
他却像是受惊般，指尖更快地缩了回去，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避开了我的视线。
石缝里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
只有外面风雪穿过枯枝的呜咽，和他依旧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他……他看到了。看到了那白色的火。感受到了它的……不同。
我心脏怦怦狂跳，几乎要撞出胸腔。他会怎么想？这更诡异的现象？这不再是单纯毁灭、反而能救他的力量？
我偷偷抬眼看他。
他依旧偏着头，下颌线绷得紧紧的，侧脸在从石缝透进来的微光下，显得异常脆弱，又带着一种固执的棱角。他似乎在极力消化着什么，整合着那些彻底颠覆他认知的东西。
过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再开口。
他才极其缓慢地、声音嘶哑地，吐出几个零碎的字眼，像是梦呓，又像是质问，更多的是无法理解的茫然：
“……白的……”
“为什么……是白的……”
他没有看我，像是在问他自己，问这该死的世道，问那无常的命运。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不出声音。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业火……它根本就不按常理出牌。
我的沉默似乎让他更加焦躁。他猛地转过头，目光再次落在我脸上，那里面翻滚着剧烈的情绪，痛苦，困惑，还有一丝被强行压下去的、对于“不同”的本能恐惧。
“它到底是什么？！”他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些，带着重伤后的虚弱的激动，扯动了伤口，让他疼得猛地吸了一口冷气，脸色又白了几分，额角渗出冷汗。
但他依旧死死盯着我，像是非要从我这里得到一个答案，一个能解释所有疯狂和苦难的答案。
我看着他那副样子，看着他腿上虽然止了血却依旧狰狞的伤口，看着他眼底深藏的、几乎要把他自己都吞噬掉的痛苦和挣扎。
心里那点害怕突然就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同样无法言说的酸楚和……疲惫。
我慢慢地、把自己那只曾燃起过白色火焰的右手，摊开在他面前。
掌心那道符文安静地躺着，苍白，普通，像一道再寻常不过的旧疤。
我看着他眼睛，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十岁孩子不该有的苍凉：
“……它饿的时候……是红的……”
“烧干净了……就白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凭着直觉，描述着那冰冷而恐怖的感受。
饿的时候，吞噬生命和痛苦，是血色。
吞噬干净了……或者……满足了某种条件后……就会变成那微弱的、却能带来一线生机的……白色？
紫英愣住了。他看着我，又看看我的手，脸上的激动和质问一点点褪去，变成一种更深的、几乎凝固的茫然。他像是在努力理解我这句颠三倒四、却直指本质的话。
“饿……”他无意识地重复着这个字眼，仿佛第一次真正意识到，这股力量拥有着某种可怕的“生命”和“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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