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与这虚弱躯体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那双眼睛。
它们如同穿透了无尽黑暗与痛苦的寒星,清亮、锐利、冷静得可怕!
那里面燃烧着劫后余生的坚韧、对眼前混乱局势洞若观火的清晰判断,以及……对于未来道路的深沉筹谋与决断!
“恩公!”
杜迁的虎目瞬间被滚烫的液体模糊,这个方才斧劈知县、凶悍无匹的巨汉,声音竟带着无法抑制的哽咽与愧疚!
他单膝轰然跪地,膝盖重重砸在冰冷坚硬、污秽不堪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激起一圈尘土!
“杜迁来迟了!让您…让您在这等腌臜地方,受这等天大的苦楚!俺…俺万死难赎其罪啊!”
他的头深深低下,不敢直视王伦身上的伤痕。
“杜迁…兄弟,起来,不迟,正是时候…”
王伦的声音嘶哑干涩,每吐一个字都显得极为艰难,仿佛耗尽了力气,但那语调中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折的沉稳与力量,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杜迁闻言,不再多言,他小心翼翼地将王伦从地上扶起,然后用找来的结实布带,将他牢牢地、稳妥地负在自己宽厚如同门板般的脊背上。
“弟兄们!恩公在此!风紧!扯呼——!!!”
杜迁猛地挺直腰背,仿佛承载着山岳的重量与希望,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呼哨!
此刻,县衙外面早已是火光冲天,喧嚣声、抢夺声、哭喊声比之前更盛!更有手脚麻利、目标明确的好汉,用重锤利斧强行砸开了府库那包铜裹铁、象征着财富与权力的厚重大门!
那门内景象,足以让任何人疯狂——赵金杰历年巧立名目搜刮的“火耗”、“羡余”、各方“孝敬”堆积如山!黄澄澄的金锭、白花花的银锭在火把照耀下反射着诱人而罪恶的光芒!
成串的铜钱如同小山般堆满角落!精美的玉器、古玩、字画、绫罗绸缎更是琳琅满目,数不胜数!
好汉们发出兴奋的低吼和欢呼,如同发现了巨大宝藏的搬仓巨鼠,用随手找来的麻袋、布袋,甚至直接脱下衣裤扎紧裤脚做成临时口袋,疯狂地、尽可能多地席卷着这些沾染着血泪的不义之财!
叮叮当当的金银碰撞声、布帛被粗暴撕裂声、兴奋的呼喝与催促声交织在一起,奏响了一曲混乱而原始的掠夺狂欢曲!
“走!”
杜迁最后看了一眼这混乱不堪却又“收获”颇丰的场面,确认背上的王伦安稳无恙,手中巨斧向前猛地一挥,斩钉截铁!
“呼啦——!”
众好汉如同来时般迅猛,此刻却带着沉甸甸的“收获”和救出首领的巨大喜悦与亢奋,如同决堤的汹涌洪流,裹挟着烟尘、血腥气与财富,呼啸着冲出已成废墟的牢狱与县衙,向着烟火弥漫、已然洞开的东门方向,滚滚而去!
只留下一片狼藉县衙与府库,仍在哔剥燃烧的火焰!以及那些被打开牢门,先是茫然失措,继而狂喜地尖叫着、相互搀扶着涌入街道,汇入混乱人潮的囚犯们。
而在另一条更为隐蔽的路径上,心思缜密的朱贵早已带着王伦那受尽惊吓的老娘,乘着一辆铺着厚厚棉褥的骡车,趁着全城大乱的最佳时机,悄无声息地遁出东门,迅速消失在黎明前最深的沉沉黑暗之中,不知所踪。
待到天光大亮,骇人的喊杀与抢夺声早已远去,县城仿佛被抽空了力气,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与恐慌之中。
残存的几个胆大都头,勉强集合起一些散存、吓破胆的衙役兵丁,试图恢复秩序。
直到中午时分,县衙那些幸存的胥吏们,才如同受惊过度、确认猫已离开的老鼠,战战兢兢、探头探脑地从藏身的各处角落里钻出。
眼前的景象,让他们如坠冰窟,浑身发冷。
知县老爷身首异处,卧房成了血腥屠场;
府库大门洞开,里面空空如也,连个铜板都没剩下;
黑牢栅栏断裂,囚犯跑得一个不剩;
衙署多处建筑仍在冒着袅袅黑烟,断壁残垣,一片狼藉…
这泼天也似的大祸,让残存的胥吏、书办、捕快头目们,个个面如死灰,抖如筛糠,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凄惨的未来。
他们强压着无边的恐惧,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狼藉不堪、血迹斑斑的签押房里团团乱转,争吵、推诿、相互指责,最终,一个平日里还算胆大、字也写得尚可的书办,被众人硬推了出来。
他哆哆嗦嗦地蹲在地上,以孔目黄文俊的名义,用一支秃笔,蘸着尚未干涸的墨汁,以如同鬼画符般潦草颤抖的字迹,草草写下了一份语无伦次、充满惊惧的加急文书。
“沧州府尊大人台鉴:万急!万急!昨夜五更,有巨寇杜迁啸聚凶徒数百,悍然攻破县衙!县尊赵公…惨遭斩首!身首异处!”
“府库尽空,钱粮一扫而光!重犯尽数逃逸,监牢为之一空!衙署多处焚毁,损失无可估量!伏乞府尊大人速发天兵剿灭!迟则…迟则县城恐将不保!清池县署事孔目黄文俊…泣血百拜!”
文书上,那枚象征着清池县最高权力的铜印,被颤颤巍巍、歪歪斜斜地盖在落款处,印泥模糊不清,边缘沾着不知是血是汗的污渍。
随即,这封沾着血污与恐惧的文书,被粗暴地塞给一名骑术最好、同样面无人色的驿卒。
那驿卒甚至来不及多问一句,弄清原委,便被众人七手八脚地推上马背,有人狠狠一鞭子抽在马臀上!
那马吃痛,长嘶一声,如同离弦之箭,载着驿卒和那份宣告县城陷落的噩耗,亡命般冲出混乱未息、人心惶惶如同鬼域的县城,在官道上扬起一路滚滚尘土,直投遥远的沧州府衙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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