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的日光已渐倾斜，将院中大树的影子拉得细长。
恰在此刻，青衣抱着襁褓中的小宝珠踏进院门，宝珠手腕上系着一串小铃铛，随着脚步发出清脆的声响。
易容后的青衣面容平凡，唯独那双眼睛清澈清亮，照顾了宝珠好几日，此刻是难以掩饰的疲惫和无力。
低头看向怀中婴孩时，他的眉头不自觉地蹙起。
这几日他没睡好，小家伙也瘦了许多，原本肉乎乎的小脸如今已没了饱满的弧度，下巴也尖了些，显得那双本就大的眼睛更是圆溜溜的，像两颗浸在水里的黑葡萄。
“哥，我回来了，小姑娘总算保住性命，已是不幸中的大幸。”青衣言语带着久违的轻松感。
指尖拂过小姑娘细软的发丝，宝珠似有所觉，咿呀一声，将小手塞进嘴里吮吸。
回来的路上，为了安抚宝珠不哭闹，他几乎走遍了镇上所有卖孩童玩物的店铺。
此刻的他左手抱着宝珠，右手拎着一个不小的包袱，里面装着精致的铃鼓、一个用藤条编就的小小摇篮床，还有三个大小不一的布娃娃。
他从未养育过孩子，只凭着本能，觉得这些色彩鲜艳、能发出声响的东西或许会受到小宝珠喜欢。
听说宝珠今儿会回来，凤九狸早早就在院中等候了。
若不是男人极力阻止，好几次她都快忍不住去镇上…
此刻见到宝珠回来，凤九狸立马迎了上前。
接过宝贝闺女，目光第一时间锁在宝珠身上，急切的眼神像将宝珠从头到脚检查了遍。
“宝珠...”她声音微颤，眼泪止不住的流。
太好了，她没死，宝珠也活着，这是上天保佑。
确认宝珠完好无损，眼底那抹深切的担忧才缓缓消散。
宝珠也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凤九狸，认出是自己娘亲后，小嘴瘪了又瘪，眼眶瞬间红了，却硬是没哭出声来。
小肩膀一抽一抽的，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却懂事地忍着不哭闹。
这时，小白蛇从宝珠的衣袖中钻出，细小的身躯在阳光下几乎透明。
它昂起头，吐了吐信子，竟也不怕生，慢悠悠地滑下，游走到顾长卿脚边。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它已熟悉了顾长卿和青衣的气息，知晓这两人并非敌人，反而在它受伤时提供了不少帮助。
它能恢复得如此之快，也多亏了两人。
“多谢你照顾宝珠。”凤九狸转向青衣，眼中满是真诚的感激，“你就是楚公子的阿弟？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青衣微微摇头，易容后的面容看不出表情，只有声音温和：“不必客气，宝珠很乖，不难带。”
他顿了顿，看了眼手中的包袱，“我给她买了些小玩意儿，希望宝珠喜欢。”
“你有心了。”凤九狸声音很轻，怀中的宝珠已经平静下来，小手抓着她的衣襟不放。
一直沉默的男子忽然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却比往常柔和几分：“宝珠身子才好些，外面天冷，进屋吧。”
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婴孩，那双惯常冷峻的眼眸里，此刻漾着难以言喻的温情。
一行人随顾长卿进了屋，室内暖意扑面而来，驱散了秋末的寒气。
凤九狸抱着宝珠在软榻上坐下，轻轻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宝珠仰头看着她，突然咯咯笑起来，伸出小手要去摸她的脸。
母女二人亲密无间的互动，像一幅温暖的画卷，在略显清冷的屋内缓缓展开。
顾长卿站在一旁静静看着，眼神复杂难辨。
有那么一瞬，他眼中闪过深切的羡慕与痛楚。
倘若九狸还在世，他们是不是也该有自己的孩子了？
会不会与宝珠一样，有着软糯的小手，明亮的眼睛，和阳光明媚的笑容？
这个念头刚起，心脏便是一阵尖锐的疼痛，像有无数细针同时扎下，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强迫自己不再去想，那些“如果”和“本该”是这世上最无情的酷刑，一点一点凌迟着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奇怪的是，小宝珠像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痛苦，突然转过头来看向他，嘴角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伸出两只小手臂，咿咿呀呀地就要他抱。
男人微微一怔，几乎是本能地走上前，从凤九狸手中接过宝珠。
他的动作略显生疏却异常轻柔，像是捧着这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宝珠一入他怀中，立刻满足地依偎在他胸前，小脑袋蹭了蹭，找到个舒适的位置便不动了，只是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仍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小手，好奇地触碰他衣襟上的绣纹，又摸摸他垂落的一缕黑发，最后将小小的手掌贴在他的脸颊上，仿佛在安慰他内心的伤痛。
顾长卿低头凝视着怀中的孩子，冷硬的眉眼不自觉柔和下来。
他轻轻握住宝珠的小手，那软得不可思议的触感让他心头一颤。
宝珠又咯咯笑起来，小腿蹬了蹬，手腕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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