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杀声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只留下死寂。
不,并非完全的死寂。
李易铭的耳中,是自己粗重而急促的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铁锈般的腥甜。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仿佛要挣脱肋骨的束缚。他的双腿如同灌了铅,每一次轻微的挪动都牵扯着酸痛的肌肉,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手中的连发手弩从未感觉如此沉重,弩身上沾染的不知是谁的血迹,在逐渐冷却的空气中变得粘稠。
他靠着那根断裂的石柱,缓缓滑坐到地上。盾牌“哐当”一声掉在身边,激起一片尘土。他甚至没有力气去捡拾它。
广场上,曾经是索尔要塞居民们日常生活的地方,此刻却变成了一座小型的屠场。十几个绿色的、扭曲的尸体以各种怪异的姿势躺在冰冷的石板上。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汗臭味、兽人身上特有的臊臭味,以及一种难以名状的内脏破裂后散发出的腐败气息。苍蝇已经开始聚集,发出恼人的嗡嗡声。
高崔克·格尼森站在尸体堆的中央,他那矮壮的身躯如同一座浴血的丰碑。符文战斧斜指地面,斧刃上不断滴落着粘稠的绿色血液,在石板上晕开一滩滩深色的印记。他赤裸的上身肌肉虬结,汗水混合着血水,在他古铜色的皮肤上勾勒出狰狞的纹路。他仰着头,橘红色的顶发如同燃烧的火焰,胸膛剧烈地起伏,口中发出低沉的、如同野兽般的喘息,但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却燃烧着一种满足和酣畅淋漓的战意。他似乎毫不在意身上的污秽,甚至享受这种血与火的洗礼。
菲利克斯·耶格尔则显得狼狈许多。他拄着自己的长剑,半弯着腰,剧烈地咳嗽着。他那身原本还算齐整的衣物已经变得破破烂烂,沾满了尘土和血污,左臂的袖子被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鲜红的血液正从里面渗出,但他似乎暂时顾不上去处理。他的脸色苍白,额头上满是汗珠,金色的头发凌乱地贴在脸颊上,昔日的诗人风采荡然无存,只剩下劫后余生的疲惫。
李易铭的目光扫过战场,最终落在了距离自己不远处的一具兽人尸体上。那是他用弩箭射中大腿,然后被高崔克一斧枭首的那个。此刻,它那颗丑陋的脑袋滚落在身体旁边,圆睁的血红色眼睛空洞地望着天空,嘴巴大张着,仿佛在无声地咆哮。脖颈处平滑的切口,翻卷的皮肉,以及喷溅得到处都是的深绿色血液,构成了一幅令人作呕的画面。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猛地扭过头,干呕了几下,但除了酸水什么也吐不出来。食物早已在紧张的战斗中消耗殆尽。他的脸色因为强忍着恶心而变得更加苍白,嘴唇微微颤抖。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死亡。在哈尔·冈西,他曾被迫目睹过比这更血腥、更残忍的场面。赫莉本在血池中的沐浴,那些被折磨至死的奴隶,那些在竞技场上被虐杀的角斗士……那些画面如同跗骨之蛆,深深烙印在他的记忆深处,成为他永恒的噩梦。
但那些,他只是一个旁观者,一个被迫的见证者。他感到恐惧,感到恶心,感到绝望,但他并未直接参与其中。
而今天,不同。
这些兽人的死亡,有他的一份“功劳”。
他想起了自己射出的每一支弩箭。第一支射偏的,第二支射中大腿的,还有后来射中另一个兽人手臂的,以及最后几支射中胸腹的……每一箭都带着他的意志,带着他的恐惧,也带着他求生的本能。他没有瞄准要害,他下意识地避开了那些能够一击毙命的部位。他只是想让它们失去行动能力,想让它们停下来,想让自己活下去。
然而,战争就是战争。一旦开始,就容不得半分仁慈和犹豫。他射出的弩箭,即使没有直接杀死那些兽人,也为高崔克和菲利克斯创造了机会,间接地导致了它们的死亡。
他看着自己沾满灰尘和血污的双手。这双手,曾经在“先驱侍酒”调配出令人愉悦的酒液,曾经在海褀城的商行里清点过货物,也曾经在震旦老商人的指导下书写过震旦的文字。而现在,它们也沾染了杀戮的血腥。
一种陌生的、冰冷的感觉从心底升起,让他不寒而栗。这不是单纯的恐惧,也不是单纯的恶心,而是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对自己行为的困惑,对这个世界残酷法则的无奈,以及一丝微弱的……麻木。
“小子,发什么呆?”高崔克粗嘎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矮人屠夫已经走到了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双锐利的眼睛仿佛能洞察人心。他用战斧的柄部轻轻碰了碰李易铭的肩膀,“第一次杀这么多绿皮?”
李易铭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低下了头,避开了高崔克的目光。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说“是”?这似乎显得他太过软弱。说“不是”?那更是谎言,至少不是这种亲身参与的杀戮。
菲利克斯走了过来,他已经用布条简单包扎了手臂上的伤口。他看了一眼李易铭苍白的脸色和失神的表情,又看了看高崔克,轻轻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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