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爷!哎呀呀,紧赶慢赶,总算没误了时辰!”他一口带着浓重川湘口音的普通话,嗓门洪亮,引得旁边等活儿的几个板车夫都看了过来。
赵老六没什么表情,只是点了点头:“马老二,这是陈默,陈先生。这是阿燕。”
马老二那双老鼠眼立刻精光四射地聚焦在我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脸上的笑容更盛,却透着一股子市侩和审视:“哦——这位就是陈先生?久仰久仰啊!”他热情地伸出手。
我只好跟他握了握,他的手干瘦,却很有力,掌心都是老茧。
“听说陈先生几年前,跟着黄老板,在江里头,掏出过不得了的好东西?”马老二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一股子劣质烟草和蒜味扑面而来,“兄弟我走南闯北,也听过些风声,厉害呀!”
我皱了皱眉,不太习惯他这种套近乎的方式,含糊道:“运气好,捡回条命而已。”
“哎哟,陈先生谦虚!”马老二嘿嘿一笑,眼珠子一转,突然嘴里蹦出一串又快又急的黑话切口:“蘑菇,溜哪路?什么价?”
我愣了一下,完全没听懂。这玩意儿只在老一辈人嘴里,或者武侠小说里听说过,现实中还是头一遭碰上。
看我一脸茫然,马老二脸上的笑容淡了些,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随即又用那种调侃的语气说道:“陈先生是‘学院派’的高材生,不懂我们这些下里巴人的土规矩也正常。”他拍了拍自己破旧的帆布包,“不像我们,土里刨食,就靠这点老祖宗传下来的玩意儿混饭吃。陈先生当年单枪匹马就敢往那种地方闯,真是……毛都不懂,胆子挺肥嘛!哈哈!”
这话听着像恭维,实则夹枪带棒,嘲讽我外行,全靠运气。
我脸上有点挂不住,心里一股火往上冒。正要开口,旁边的赵老六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碾灭,淡淡地打断了马老二:“扯完了没?扯完了上船。”
他的声音不高,也没什么情绪,但马老二就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笑声戛然而止,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完了完了,六爷您发话,咱就上船。”
阿燕自始至终站在一旁,冷眼旁观,仿佛眼前这场小小的交锋与她无关。
赵老六没再多说,转身就往回走。我们几个跟在他身后,重新验票上了船。马老二凑到我旁边,还想说什么,我直接把头扭向一边,看着浑浊的江水,懒得搭理他。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从九江到宜昌,又是一天多的航程。船上多了个马老二,顿时热闹(吵闹)了不少。他像个多动症患者,在舱里待不住,一会儿窜到甲板上跟人搭讪吹牛,一会儿又钻回来,从他那百宝囊似的破包里掏出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摆弄,一会儿是几截可拼接的细铁管(后来我知道那是洛阳铲的杆),一会儿又是几块颜色各异的泥土块,放在鼻子底下闻个不停,嘴里还念念有词。
“嘿,陈先生,你看这块土,‘熟’透了,带腥气,下面肯定有大家伙!”他拿起一块暗红色的土块递到我面前,唾沫横飞。
我嫌恶地往后仰了仰。阿燕则直接起身,换到了远一点的铺位,继续闭目养神。
只有赵老六,依旧稳坐钓鱼台,偶尔抿一口锡壶里的液体,对马老二的聒噪充耳不闻。
船过武汉、宜昌,终于在第三天清晨,抵达了宜昌港。在这里,我们按照赵老六的安排,下了“东方红”,在同码头换乘了一艘更小更旧的“宜奉”班轮。这船条件更差,噪音更大,颠簸得也厉害。
马老二一上这船就骂骂咧咧:“格老子的,这破船,比我年纪都大,跑起来浑身响,就他妈喇叭不响!”
没人接他的话。连夜的航行,大家都有些疲惫。我看着窗外熟悉的峡江景色渐渐变得险峻,山高水急,知道离奉节不远了。心情也随着这山势,一点点沉了下去,又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紧张和……兴奋?
“宜奉”轮在江上晃荡了一夜,第二天天蒙蒙亮时,奉节那座依山而建、层层叠叠的老县城轮廓,终于出现在了晨雾之中。
船靠码头,一行人提着行李下船。奉节码头还是老样子,混乱,喧嚣,充满活力,空气里弥漫着煤炭、江水、挑夫汗水和路边早餐摊食物混合在一起的、独属于这座江边山城的复杂气味。
刚踏上湿漉漉的石阶,一个穿着蓝色旧工装、身材敦实、面相憨厚的年轻人就迎了上来,对着赵老六恭敬地喊了声:“六叔。”
赵老六点点头,对我们也算是介绍:“王建设。叫小王就行。”
小王冲我们憨厚地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然后默不作声地接过赵老六手里并不重的行李,又看向我们几个。阿燕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拿。马老二把那个破包抱得紧紧的,像抱个金娃娃。我也示意不用。
“人都齐了。”赵老六扫了我们一眼,目光沉静,“找个地方,说话。”
码头附近一家早点铺子,油腻腻的桌子,长条凳。我们围着坐下,点了豆浆油条。清晨的食客多是赶早班的工人和挑夫,人声鼎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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