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焦黑顺着二皇子的指尖一路攀爬，像是无数条细小的黑色水蛭在皮肉下疯狂钻动。
苏璃站在府门外临时搭建的净罪香坛前，指尖轻点着那三百六十五盏长明灯。
灯芯跳跃，每一簇火苗都透着一种近乎圣洁的橘红，那是京城万家百姓供奉出的香油，带着一股子人间烟火的厚重感。
“这就叫‘现世报’，从来不隔夜。”苏璃垂下眼睑，感受着识海里那本图鉴传来的细微震动。
这种掌握全局的掌控感，让她原本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甚至还有闲情逸致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
小烬蹲在灯阵最中央，九条尾巴尖儿像是在弹琴，极有节奏地轻点着地面。
每点一下，香坛上的阵法便亮起一圈微光，将那无形的愿力化作沉重的枷锁。
“这味儿，比我想象的还要臭。”小烬在识海里嫌弃地吐槽，它那对狐狸耳朵抖了抖，“那怂货想跑，可惜了，全城的愿力现在都盯着他呢。他每走一步，都相当于背着一千个人的唾沫星子在爬。”
苏璃透过小烬共享的视界，看到二皇子此时正踉跄着冲向密室大门。
他平日里那副高高在上的贵气早已散了个干净，华贵的锦袍被香炉边缘勾破，露出的胸膛上，密密麻麻的契文纹路正像蚯蚓一样蠕动。
“殿下！您这是怎么了？”几名不知情的府门亲卫见状想冲上来扶，可还没靠近三尺，便被一股阴冷的劲风生生弹开。
那不是风，那是被他亲手害死的冤魂在尖叫。
“别过来……滚开！都给本宫滚开！”二皇子疯狂地挥舞着那只焦黑的手臂。
他觉得浑身沉得厉害，那感觉就像有无数双冰冷的小手正死死拽着他的脚踝。
苏璃看着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冷意。
她抬手示意，阿幽心领神会地抬起那只破旧的纸灯笼。
刹那间，冷芒大盛！
原本喧闹的皇子府内突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紧接着，一阵清脆却让人毛骨悚然的孩童啼哭声，顺着阿幽的灯火共鸣，在每一处角落回荡。
“索来。”苏璃轻启红唇，吐出两个字。
隐于阴影中的怨魄七号猛然振臂，那条名为缚神索的玄阶法器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如同一条黑色怒龙穿透虚空，精准地缠绕在了那香炉升腾起的鬼影之上。
二皇子只觉得膝盖处传来一阵剧痛，仿佛有万钧大山当头压下。
他引以为傲的皇室血脉，在那股如海如潮的百姓愿力面前，卑微得像一张薄纸。
“咚”的一声。
这位不可一世的皇子，重重地跪在了那尊九头狮子香炉前。
“你说签完字就送我回家……”
一个浑身湿透、脸色惨白的孩童虚影从香炉的火焰中缓缓探出身子。
它那双没有瞳孔的眼睛死死盯着二皇子，小手颤抖地指着他的鼻子，声音凄厉得仿佛指甲抓过冰面，“可你把我关进地窖……还用朱砂封了我的嘴！我好疼啊……殿下，地底下好冷啊……”
就在此时，一团白烟状的身影灵活地跃过府墙。
团绒嘴里衔着一张残缺的契纸，那是它昨夜从礼部侍郎袖中生生撕下来的证据。
它漫不经心地一甩头，纸片划过一道弧线，稳稳落入香炉。
火焰遇纸即燃，原本青色的烟雾瞬间化作暗红。
那残页上浮现出一行龙飞凤舞的狂草，正是二皇子的亲笔：若违此誓，愿受万魂噬心。
“那是……二皇子的笔迹！”
“天爷啊，真的是他！我孙儿当年走丢，那天正好二皇子的车驾经过……”
府门口聚集的百姓越来越多，群情激愤的喊叫声几乎要掀翻了檐瓦。
那种名为“民怨”的东西，在这一刻具象到了极致。
二皇子被那股威压震得七窍流血，他死死抠着地面，手指在青石板上抓出几道血痕。
“是母妃……是母妃病重！”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撕心裂肺地吼道，“我当年才十岁！我只想救她！我有什么错！”
“救母？”小烬在香坛阵眼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声音透过阵法，直抵二皇子的识海，“你十岁立契是为了救母，可你十五岁、二十岁杀的那些孩子，又是为了救谁？这本《万灵图鉴》里的账，可记得清清楚楚。你救母是假，借着阴兵路子换你那兵部侍郎的权位，才是真吧？”
二皇子的吼声戛然而止，他的脸色由惨白转为一种死人般的灰败。
香炉中，那股原本象征着“孝心”的青烟在愿力的冲刷下，彻底剥离了伪装。
幻影中，他母妃那慈祥的病容逐渐扭曲，变成了一张张充满贪婪和权欲的嘴脸。
他败了，败得干干净净，甚至连那层遮羞的“孝皮”都被苏璃亲手扯碎，踩进了泥里。
苏璃看着那气旋中心逐渐消散的皇室气运，长舒了一口气，随手拨开香坛前最后一点余烬。
“还没完呢。”她轻声呢喃，目光深邃地望向皇城最深处的那个方向。
就在二皇子叩首认罪的瞬间，一道暗紫色的雷光无声无息地划破了凤仪宫上空的云层。
那原本庄严巍峨的宫殿，竟在这一刻显得有些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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