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那场短暂的交锋,表面上看是近乎碾压的胜利,实则内在凶险,唯有他自己深知。那黑影头目诡异莫测、分化残影的身法,那双短刃上附着着的、仿佛能腐蚀灵性、污秽神识的阴蚀之力,皆非寻常。若非混沌元力对异种能量那近乎规则层面的天然克制与消融特性,以及镇岳锏本身所蕴含的磅礴镇压意境与之完美配合,胜负之数,犹未可知。
然而,更让他心神沉重,乃至生出一丝隐忧的,并非是那些黑衣人本身,而是那空间洞口短暂存在时,传来的那股令他都感到道基微微震颤的、仿佛源自宇宙终末的混乱与死寂气息。这绝非此界已知的任何魔道、鬼道或是妖邪之气所能比拟,它更像是一种……一种更为本质的、对现有秩序、生机与存在本身的彻底否定与吞噬。
当清莲宗那绵延起伏、在稀薄日光下闪烁着各色禁制光华、被氤氲灵雾常年缭绕的雄伟山门轮廓,终于如同海市蜃楼般出现在视野尽头时,队伍中所有人,包括项易在内,心中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那笼罩着整个宗门的、庞大而复杂的护宗大阵所散发出的柔和却磅礴无边的能量光辉,在此刻象征着难以言喻的秩序、安全与归属感。
刚一踏入宗门结界那无形的界限,一道强横、威严且带着不容置疑意志的神念,便如同无形的水银般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精准而迅速地扫过五人,在他们身上一掠而过。这道神念在项易身上产生了极其短暂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凝滞,似乎在确认着什么独特的气息或印记,随即又如潮水般退去,干脆利落。
紧接着,两名身着代表执法殿的玄色劲装、面容如同石刻般肃穆、眼神锐利如鹰的内门弟子,便如同早已等候多时般,自下方山门处的值守石台御器升起,迎上前来。他们一言不发,先是验看了赵乾的身份令牌,随后便沉默地接过李锐和石勇小心翼翼递过来的、被封禁的敌人尸首与那些作为证据的兵刃杂物。其中一人,目光在项易脸上停留了一瞬,才对赵乾微微颔首,声音低沉而毫无波澜:“赵师兄,诸位师叔师弟,请随我来,殿主与几位长老已在偏殿等候问话。”
执法殿偏殿,光线并不明亮,反而带着一种刻意的幽深。空气仿佛凝固,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上方主位端坐着三人,居中者自然是执法殿殿主,冷峻的面容如同万载寒冰,深邃的眼眸中不带丝毫个人情感,只有绝对的理性与威严,其自然散发的气息如同山岳般沉重。
左侧是传功长老云逸,他依旧是那副温和儒雅的模样,眼神温润,但若与之对视,便会感觉仿佛被看透了神魂深处,任何隐秘都无所遁形。右侧则是一位面容枯槁、身形瘦削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老者,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朴素长袍,双目似闭非闭,但偶尔开阖间,那浑浊的眼底却会闪过令人心悸的、仿佛能洞穿岁月迷雾的精光。这位便是宗门内掌管所有古老典籍、通晓无数上古秘辛、平日里极少露面的守藏长老。他的出现,本身就说明了此次事件在宗门高层眼中的严重性。
赵乾作为名义上的小队队长,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杂念,上前一步,再次将峡谷遇袭、如何发现隐匿阵法与空间洞口、项易如何识破潜在危机并最终独力斩杀所有强敌的整个过程,尽可能清晰、客观、详尽地复述了一遍。他刻意收敛了所有个人情绪,语气平稳,措辞严谨,只专注于陈述事实,甚至略微淡化了自己最初判断失误的尴尬。
当听到项易竟能先于苏萱那精巧的监测罗盘、先于他这灵枢铸脉境修士的神识,精准感知到那近乎完美的隐匿阵法,并准确判断出其后隐藏的空间波动与那股阴冷气息时,云逸长老温润的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而那位一直似在假寐的守藏长老,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座椅扶手上轻轻敲击了一下,浑浊的眼眸微微睁开了一条缝隙。
待到赵乾描述项易如何以灵枢引星境窥门期的修为,凭借那奇异的混沌之力与若隐若现的灰色力场,以雷霆之势,摧枯拉朽般击毙那名实力明显达到灵枢铸脉境圆满的黑衣人头目时,连执法殿主那万年不变的冷峻脸上,眉梢也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混沌道基,……不愧是能与天地本源共鸣的无上资质,果然玄妙非凡,潜力无穷。”执法殿主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却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在寂静的偏殿中回荡,“项师侄,你且上前,详细说说,你自身所修的混沌元力,与那洞口传来的阴冷气息之间,除了排斥之外,是否还存在其他更为微妙感应。”
项易依言上前,略一沉吟,似乎在仔细回味当时的感受,随后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清晰:“回殿主,那气息给予弟子的感觉,极为古老、纯粹,其核心意蕴是极致的混乱与死寂,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热与生机。它与弟子所知任何属性的灵力、魔元、妖气皆迥然不同,更像是一种……本质层面的对立。弟子体内的混沌灵枢,对此气息确实表现出极其强烈的排斥与净化欲望,但在此之下,仔细感知,却又隐隐存在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同源而生却走向了截然相反道路的诡异牵引感。就好像……好像它们本是同根之水,其中一者能滋养万物,另一者却是湮灭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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