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易盘膝坐在冰冷的青石上,那袋暗红色的血髓晶在掌心散发着温热的能量波动,如同沉睡猛兽的心跳。灵台深处,那股阴冷的注视感不仅未曾消散,反而愈发清晰粘稠,仿佛无形的蛛网正在缓缓收拢,预示着更大的危机正在逼近。他指节分明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晶石粗糙的表面,感受着其中蕴含的既诱人又危险的力量。
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混杂着泥土的潮气、隐约的血腥和药材的苦涩,缓缓闭目,将心神沉入识海。这一次,他没有费力呼唤,只是将内心的困惑与血髓晶独特的能量气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般,轻轻释放出去。
几乎就在意念传递的瞬间,一个宏大却不失温润,带着难以言喻的威严与亲切的声音,直接在他心神深处响起,仿佛有人就站在他身侧低语:“易儿,可是为此物烦忧?”
“师尊。”项易以神念回应,带着特有的恭敬与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如同迷途的孩童找到了指引道:“这些血髓晶能量驳杂却磅礴,弟子侥幸以混沌元力化去其中邪念,却不知该如何善用,方能不负此物,不负……弟兄们以命相搏的付出。”他的意念中清晰地闪过无影昏迷中苍白的脸孔、阿苏强忍剧痛时额角的冷汗,以及每一个砺锋营战士眼中对生存的渴望。
青冥道尊的声音温和,却字字珠玑,直指核心道:“你可知,为何即便在我宗门之内,纵是身负天灵根的真传弟子,初入道时,有得弟子亦耗费数年光阴,从辨识药草、看守丹炉、研磨药粉这些琐碎枯燥之事做起?”
项易一怔,这个问题他从未深思过,老实回答:“弟子愚钝,请师尊解惑。”
“规矩,源自道理。”道尊的声音如同潺潺流水,涤荡心神,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继续道:“丹道,乃至一切外道辅修,其本质并非力量的堆砌,而是对天地万物运转法则的深刻理解与尊重。一株草,有其生长的天地时序,采撷的时辰、部位,处理的手法,皆关乎其药性得失;一块石,有其形成的亘古沧桑,其性其质,或沉或浮,或寒或热,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它们皆有其性,其位,其用。”
“炼丹,炼的是药,修的亦是心。是敬畏心,敬畏天地造化之神奇。是耐心,能耐得住寂寞,经得起无数次失败。是洞察秋毫的细致,能观药液翻滚时气泡大小变化而知火候。是权衡轻重的智慧,能明君臣佐使之理,知何时该进,何时该退。是于万千变化中,把握那一点微妙平衡的定力。心不正,则丹不纯,性不定,则药必毁。”
“你若连最基础的药性都不解,君臣佐使的道理都不明,纵有混沌道基这般亲近万气的无上天赋,空有远超同阶的雄厚元力,也不过是孩童舞巨锤,未伤敌,先伤己,更是对天地造化的亵渎。力量,需要用对的容器、对的方法来承载和引导,否则,恩赐亦会变成灾难。”
项易心神剧震,师尊的话语平实,却如洪钟大吕,重重敲击在他心上。他之前确实只想着如何快速利用这些晶石提升实力,满心都是对力量的渴求,却从未静心思考过其背后所承载的天地至理和那份沉重的责任。此刻回想,自己先前还试图以蛮力凝练药液的想法,是何等莽撞无知。
“那……弟子眼下该如何做?”他的神念中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与虚心。
“放下急躁,从零开始,从炼药开始。”青冥道尊谆谆教导,语气放缓道:“炼药者,以凡火萃取草木精华,以古方调和药性,成膏、成散、成丸。虽无灵丹之夺天地造化玄妙,却是丹道之基石,最能磨练心性,积累知见。待你何时能闭着眼,仅凭药气氤氲便能分辨三百味常用药材的火候成色、年份几何,能仅凭手感,以凡铁锅熬制出效力均匀、毫无杂质、圆润如珠的上品金疮药,才算真正摸到了丹道的门槛,有了初步驾驭力量的资格。”
“至于这些血髓晶,”道尊继续道,将话题引回现实,“其性暴烈,蕴含淬炼激发之能,偏火金。用于炼药,如稚子驾驭烈马,险之又险。可直接研磨成粉,微量添加于虎骨膏、沸血散等猛药之中,或能大幅提升锻骨淬体之效,然痛苦亦会倍增,非意志坚韧者不可用。亦可尝试以其为主材,配以百年黄精之厚重沉稳、寒水石之清凉润下,熬制淬体药浴,徐徐图之,更为稳妥,然此等辅药如今境况下难寻。”
“你身边那鬼手,虽不通修行妙法,然于凡俗药理、毒理一道,浸淫数十载,经验之丰富,对药性把握之精微,远超你之想象。其双手触碰、炮制过的药材毒性,恐怕比你这辈子见过的都多。此等人物,其数十年积累的经验便是无价宝库,是你眼下最好的引路人。你当以师礼待之,虚心求教,切不可因地位、修为境界而心生倨傲。真正的强者,深知学无止境,达者为师。”
最后,道尊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期许与展望:“待你此番事了,渡过难关,回归宗门,丹鼎峰你火师叔控火之术登峰造极,药圃的木师伯于草木性灵之道堪称活典籍,他们皆是此道大家。届时你再系统修习《百草经》、《丹心要术》、《灵枢药性解》,方算真正登堂入室,窥见丹道之浩瀚汪洋。如今,这困境险地,便是你提前预演的功课,是锤炼你心性的第一座熔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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