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中铭的百日祭刚过,一场雨洗绿了凤城的柳,却洗不掉战火留下的焦黑——墙角还嵌着弹片的痕迹,风一吹,像沉郁的呜咽在诉说这片土地的伤痕。
陈先如踏着泥泞进门,院内盆景葱郁,花香正浓,与院外的破败截然不同。
厅堂里,谢兰?在等他。她身着素色旗袍,发髻高挽,气质端庄。见他进来,起身迎了两步,眼神满是关切:“累了吧?”
陈先如微微颔首,径直走到桌旁坐下,沉默片刻后缓缓开口:“我有两件事要与你商量。”
“何事?”她为他斟茶,动作温婉。
“我想把大表叔找回来。”
谢兰?闻言微怔,随即点头:“大表叔办事妥帖,有他在里外都放心——只是婶婶的病不知好些没有,冒然去请,会不会让他为难?”
陈先如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眉峰微蹙:“打算让旺儿走一趟,一来问问婶婶的近况,二来,提提家里的难处,再一就是,我听说那边军阀混战,枪子儿跟下雨似的,比凤城还不太平,正好,看大表叔那边意思如何,若婶婶病好了,有过来的想法,就让他们一同过来。””
谢兰?颔首赞成。
陈先如又道:“账上几家欠款该收了,我想顺道去趟天津。”
“天津?”她眉尖微蹙。
他点头:“如今生意难做,外来商品冲击得厉害,店里的货堆着卖不出去,墨守成规迟早关门。天津洋行多,我去探探商机,总不能坐等着家业败落。”
她沉思片刻:“考察是好事,只是往返千里,催收欠款本就容易得罪人,你独自去,遇上乱兵或是劫匪可怎么好?”
“我知道。”他握住她的手,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背,“世道乱,我会当心,路上尽量避开兵线。”又叹:“爹死后,我总后悔自小与他疏远,未能分忧尽孝,愧对于他,愧对陈家。我是独脉,不能让祖辈创下的家业毁在我手里!”
“好。”她声音柔而坚定,指尖轻按他的手背,“爹在世时总说你性子稳、能扛事。你想撑起这个家,便是对他最好的告慰。店里有二叔盯着,家里有我,你放心去做。”
陈先如心中踏实,应着起身往后院去。
后院不大,花红柳绿,翠竹依依。青石路爬满牵牛花,绕着一方荷池,绿叶亭亭,花色清丽。十几步外,一间朱红色禅堂坐北朝南,隐约传来木鱼声与佛号,在这乱世里,倒成了难得的清净地。
陈先如近前,未及叩门,念姝已闻声而出。她细高挑个儿,着一身青素衣,面貌俊秀,眉间一颗黑痣格外醒目,透着清新秀雅。
“少爷,有事?”
“后日我去天津,来跟娘说一声。”见了她,他目光柔和。
“老太太在诵经,稍等。”她低眉恭顺,刻意避开他的视线。
“这段时间我忙店铺的事,娘这边饮食起居,辛苦你了。”
“不辛苦,是奴婢该做的。”念姝的回应看不出任何情绪,但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紧衣角。
“念姝,你明知道我……从未把你当下人看,在我心里……”
“少爷别说了——”她像被惊着似的急忙打断,声音都带了点颤。
陈先如喉结动了动,没再往下说。
“我去取灯油。”念姝慌忙转身,擦肩而过时刻意避开他的衣角,却没留意青砖缝里冒头的草茎,鞋尖一绊,身子骤然前倾。
陈先如眼疾手快揽住她的腰,素衣单薄,指尖触到细骨的瞬间,也触到她骤然绷紧的身子。念姝像被火烫着似的僵住,鼻尖蹭到他袖口的皂角香,声音发颤:“少、少爷!”她慌得,手抖着推他,连声道“对不起”。
他指尖顿了顿,喉结滚了滚——发间的清香缠得人心头发痒,却只能缓缓松手,低声道:“慢些走,小心。”
念姝踉跄后退两步,眼尾红得像浸了水的胭脂,只飞快瞥了眼禅堂,竟忘了取灯油的事。
“外面怎么了?”屋里传来老太太诵经后的微哑嗓音,打断了僵滞。念姝定了定神,扬声应:“没、没事……是少爷来了。”
“让他进来。”老太太的声音伴着佛珠轻响。念姝应了声“是”,侧身退到门边,连余光都不往他身上扫,仿佛多看他一眼,就会泄露心底翻涌的万千情绪。
他掀帘而入,老太太从蒲团起身,身着灰色居士服,手捻佛珠。念姝上前搀扶,老太太在佛龛前的椅子坐下,他对面落座。
念姝斟好茶正要退下,他唤住她,眼底柔得像雨雾:“留下吧,何事我都不避着你。”
“我去取灯油。”她睫毛轻颤,想找由头离开。
“他让你留下就留下。”老太太忽然开口,语气不容置喙,“他有事要说,你在旁也能听仔细,日后也好帮着照应。”说着叹道,声音轻如香炉里的青烟:“上辈子不知你们是啥缘份,明明是……”后半句没说出口,却让念姝耳尖瞬间发烫,呼吸都放轻了。
陈先如抬眼悄悄瞧了她一眼——鬓边碎发遮了半张脸,只露着泛红的耳垂。他收回目光,将去天津收欠款、接大表叔的事细细告知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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