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醒来,对于酒桌上的事三宝一点都不记得,郭修谋问他拿枪吓唬永昶记得不记得,三宝摇头,矢口否认,还振振有词,我好歹还是党国的军人,哪能干那事呢。郭修谋对儿子的话半信半疑,勒令三宝去跟永昶认个错。三宝笑老爹迂腐,说都什么时候了,就酒桌上的一场玩笑,喝多了,不叫事,认什么错,都是乡里乡亲的。郭修谋正色道,就因为乡里乡亲的,才不能让人背后戳脊梁骨,你觉得是小事,不值一提,有人认为咱家是仗势欺人呢,谁不知道你有枪,那不是仗势欺人是什么?你一拍屁股一走了之,我和你娘,还有你哥你弟你侄子侄女,咱这一大家子都还在这呢,你要是不去,行,我去。
郭修谋真的去了苗家。打开门的刹那,苗褚氏愣了一下,待看清楚是郭修谋,咦了一声,说大哥,啥事,屋里说。郭修谋有些不好意思,拒绝了苗褚氏的好意,说我就是来给你说下的,晌午酒桌上,三宝说醉话,伤着永昶了,让他别在意,我来呢算是赔个不是。
苗褚氏很惊讶,说我没听永昶说啥呀,喝得醉醺醺的,来家攮头就睡了。郭修谋说没说正好,其实也不算事,我就怕永昶年纪小,没听过重话。苗褚氏笑说,大哥你想多了,酒桌上的话还有真话?别说没说重话,就是说了重话也没事,再怎么着,三宝大永昶好几岁呢,当哥的说几句玩笑话也没事,没事大哥,你回去给三宝说,没事,你看看你,瞎黑天还亲自过来,我当什么事呢,你不进屋忙赶紧走吧,娶儿媳妇累的不轻吧?郭修谋笑笑,似乎很无奈地甩下头,说等你娶儿媳妇你就知道了,扒层皮啊。
第二日的饭桌上,苗褚氏问永昶,三宝到底说了什么重话。永昶想了想,摇摇头,说记不清了,喝得晕头转向的。苗褚氏数落永昶,你说你年纪轻轻的,你喝那么多干嘛,你看看你喝得,东西南北都不知道了。永昶不好意思笑笑,一桌子的人都敬我,我能不喝?苗褚氏一惊,一桌子的人都敬你?为什么?永昶这才把陪客一事说了。苗褚氏听了噢了一声,说怪不得呢,原来你陪客了,不怨你不怨你,你说老周也是,咋叫你陪客呢。永昶说谁不说来,谁不喊单喊我。苗褚氏想了一下,觉得老周没有坏心,说不定有抬永昶的用意,毕竟不是谁都可以陪客的。
苗褚氏娘俩刚放下碗筷,郭修谋就进了院子。昨晚从苗家走后,郭修谋思忖了半个晚上,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其实自己完全不必那么在乎三宝的言行的,不就是喝多了说胡话么。可既然去了苗家,苗家又是那种态度,也只能说明他郭修谋讲究,明事理。
永昶喝喜酒,苗家随了大礼,可借大马及马车的情却没道谢,再翻找可送的东西,左看右看都觉得不合适。往常,喜事一罢,四周邻居每家一碗剩菜汤,也算个人情,可苗家不稀罕那个,曾经有人说,送苗家的杂菜汤人家也接着,还客气地道谢,转过头却倒给狗吃了。虽说是传言,郭修谋倒是不太相信,苗南拳及他儿子苗肇庆显然不是那样的人,要说他那个外号大小姐的儿媳妇能行此事倒是有可能。近些年多少打过交道,苗褚氏给郭修谋的印象也不是能把菜汤倒给狗吃的人,何况,苗家没养过狗。
最后,郭修谋决定拿新媳妇压嫁妆的果盒去苗家道谢。礼物不前沉不后沉,别的又拿不出手,多了又不合适,两斤果盒,可以说尝尝喜果子,吃了不腰疼等玩笑话。郭修谋进了屋,果盒往桌上一放,脸上的喜气就冒出了。他拱拱手,大妹子,可得感谢你家的大马和马车,要是没它们,这三十来地里,还不得把压嫁妆的累毁?苗褚氏笑着回,看你说的,老亲世林的这点忙不能帮?谁没有用谁的时候?你这一客气,咱以后见面可不好说话了。说着,苗褚氏让郭修谋坐了,又端出笸篮筐子,指着里面的新花生,让郭修谋吃。
郭修谋捻了一个成的大花生,慢慢剥了,脑子里却在考虑怎么张口。新媳妇三天回门,迎亲骑的大白马,回门换成小毛驴,自家面子上好看不好看不说,主要是亲家的面子不好看。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有时候还真的要些虚面子。
那边苗褚氏早已放了碗筷,又给郭修谋泡了一杯茶,闲扯了一会地里的收成及郭五娶亲的花销,郭修谋苦笑着说,不瞒你说大妹子,娶这四房儿媳妇,可把我剥出来了,你看看,真是黄狼子将老鼠,一代不如一代,现在,我连烟几乎都抽不起了。苗褚氏笑说,大哥就会说笑,谁不知道你郭家家大业大,别说娶四房儿媳妇,就是娶八房儿媳妇也累不着你。郭修谋呦呦呦了几声,摆摆手,你是不知道,火蛋不落谁脚上谁不知道疼,反正我是够够的了,你看看我这一把白头发了。苗褚氏看看他的头,说有白头发不正常么,我早就有了。郭修谋有些吃惊地看看苗褚氏,半信半疑地说,你?有白头发?不信。再说,你才多大呀,有三十八么?苗褚氏抿嘴一笑,大哥真会开玩笑,还三十八呢,我都四十一了。郭修谋认真地看了苗褚氏一眼,摇摇头,说你四十一,打死我也不相信,看你面相,顶多三十五。苗褚氏笑了,永昶都十八了大哥,我还三十五,想了,可是回不去喽。
两人又扯了一会闲,郭修谋看看天不早了,就把新媳妇回门要借大马的事说了,苗褚氏爽快地答应了,又说,别的不敢乱答应,怕办不到,用用牲口,只要你张口,随时来牵,昨儿五骑着大马迎新媳妇的样子真威风,我都在想,什么时候永昶也能学五那样呢,骑着大马把新媳妇娶到家。郭修谋便起身边回说,快了快了,你也不用急,缘分到了,挡都挡不住。
送走郭修谋,苗褚氏在院子里愣了一会。枣树的叶子已经由青绿变成青黄,一阵风吹来,哗哗落一地。不知不觉,男人去世几近一年,当初设定的愿望还未实现,眼看着村里跟永昶同样岁数的,甚至年龄还小一点的,说了亲,成了家,苗褚氏不由地愁肠百结,暗想,都说缘分没到,可是永昶的缘分在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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